“快點來,你應該已經半天沒吃飯,餓壞了。”
對方回以她出乎意料的一問。
“如果,我被發現拿了它們。會有人對您做什麼嗎?”
少女輕咬下唇,不敵青年飽含擔憂的注視,含糊回答道。
“哥哥他是不會傷害我的。就是······會不準我出房間。”
然而說出第一句,往往能如堤壩開口洪水泄閘,愈發不能自已。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正成為受蛇蠱惑的夏娃,目光落於掌中蘋果。
紅色豔麗妖冶,像被毒蛇舔過的樹莓,引得日日風餐露宿的旅人駐足,垂涎欲滴。
她道出自己閉口不談的話。
“哥哥他告訴我,外麵都很危險。”
“可隻有我一個人還好。那樣他才準我出去。”
“而且他說我生病了,很嚴重的病,就像我常常記不住自己去過哪裡,說過什麼見過誰。”
“如果我不聽他的呆在房間,很可能會——”
嘴唇已為她組出‘死’字口型,兩排貝齒卻死死咬著,將音節囚|禁喉中,與她的本意做對。
迎向不知形體的敵人搏鬥,無疑是最難獲勝,最是煎熬的戰役。霍驪止不住全身顫抖,那顆圓潤蘋果即將滾落掌心。
發涼肌膚忽然被什麼覆上,將她手腕一握,同時亦穩住搖搖欲墜的蘋果。
這力道溫柔而克製,致使她迅速陷入迷蒙幻覺,以為她所對視的是兩枚彎月,意識代表她穿過皎潔月色,卻墜入深幽藍海,漂浮在明暗交接的水平線。
她聽到那兩輪月亮對她說道。
“相信我,小姐。總有一天,您將不再恐懼,不再仿徨的。”
“而到那時,您奏出的琴聲也將盛滿安寧自由,為您衣角增添繽紛色彩。”
聲音停止,幻覺消散,源於內心恐懼的顫抖亦神奇止歇。霍驪恢複如初,望著擇明欣然眨眼。
“你就像一首曲子,”她的微笑很孩子氣,懵懂純淨,是初冬落下第一片雪花。而她直言不諱道。
“是我最喜歡最常彈的那首。”
擇明:“浪漫盛夏夜,對麼?”
對方笑容加深,予作肯定答複。
如此,確定了霍驪情緒成功平靜,擇明適時抽回手,終於感激地收下食物和水。
嬌美少女視線緊隨他覆有淺疤的右手,癟嘴頗有些依依不舍。匆匆起身到門旁時,特地朝他揮手告彆,承諾會儘快找到哥哥才有的鑰匙,將他放出這間壓抑空房。
【係統Z:第三幕第一節十七句】
聽係統指出‘台詞’來源,也聽出隱約的譴責,擇明坦然道。
“彆急著詰問我,Z,你要記得,安德爾可是我為‘霍驪小姐’量身打造,僅獻於她的生日賀禮,獨一無二。”
【係統Z:那還真是足夠‘獨一無二’】
“如果你想要的話,我也可以為你準備一份。你的生日禮物。”
擇明眼中閃爍著期待,然而係統的答複令他深深遺憾。
【係統Z:我並沒有符合的功能設置,主人】
“唉,我坦誠的說,我現在傷心了呢······”
手裡把玩著紅色蘋果,擇明與係統交談到這,氣氛悠閒。
從他背後那扇大門傳來的激烈腳步聲,卻成為毀儘一切的利刃。
漆黑木門與霍驪進出的白門截然不同,它正正方方,沒有半點裝飾,將它推開的人動作更是簡單粗暴——他直接踹開門,致使鎖鏈崩斷。
黑色依然是覆蓋男人全身最多的顏色,不過改換了款式。
金色亮片陣仗整齊,排列於衣襟與肩墊兩側,領口的白銀紐扣貨真價實,璀璨光澤將烏黑絲綢襯成深夜幕布。腰上,惹眼紅緞連接上下緊身的裝束,他昂首闊步走來,與威風凜凜鬥牛士隻差一件華美披風。
他手裡確實拿著東西。但那並非鬥牛所用的‘布萊卡’,而是散發冰冷寒意,叮哐作響的鐵鏈。
似乎對擇明過於淡定的表現不滿,他特地將門大開,邊框狠狠與牆壁相撞。
越過男人,可將身後情況儘收眼底,也終於明白他剛才為什麼能不顧門鎖,大力踹開。
門之後還是門,牆不可再稱之為牆,是設為障礙的防守壁壘。
這整個七層都被重新改造裝潢,是一處大型的彆樣迷宮,是魔王用來困住勇者的煉獄。
而麵對這座煉獄的‘魔王’,即來勢洶洶的黑發男人,擇明照舊行禮。
“日安,先生。”
男人停下步子,盯著他冷笑。笑聲同樣奇怪得讓擇明想對Z嘖嘖點評。
“安德爾,安傑拉,是麼?這就是你用心險惡,膽敢拿來舞到我眼前的下作垃圾?”
男人說著踱步走來,兩手扯著鐵鏈兩端緩緩拉長,鐵鏈原貌得以展現。
手銬,腳銬,專門套在頸間與項圈相近的牢固枷鎖。一套多麼完整且根本無法掙脫的刑具。
手執這隻刑具,這位集鬥牛士,典獄長,施刑人於一身的先生言辭激進,仿佛對誰恨之入骨,巴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但眼下就擇明在場,顯然是他令男人恨得牙癢癢。
“你該慶幸有人替你求情,否則,現在躺在他手上的,該是你這臭蟲的屍體了。”
鏈條拽動,金屬節環粗重,彼此相碰嘩啦聲不斷。
“噢,”擇明露出些許困惑,睜圓眼反問,“所以您是不準備讓我回去嗎?”
男人抬臂一揚,鐵鏈末端成為鞭子,簌簌甩向擇明腳邊。
木板經這一下鞭撻,不僅掉漆,更綻開道裂縫。
“你在想什麼?回去?”
“在我沒說結束前,你哪也彆想去。”
這不由得令擇明想起琴房初相會時,對方手持教鞭,命令他用受傷的手一遍遍彈琴的情形。
於是毫無懸念的,他主動遞出雙手。
也在男人暗含詫異困惑的注視下開口。
“悉聽尊便,先生。不過在那之前,我可否得您準許,知曉您的名字?至少,能讓我知道如何稱呼您,才合您心意。”
借助瞪視審視著擇明,男人絕非一味狂躁亂吠。他的暴虐結合了極端理智,才使得他的危險更為致命。
當他綻出笑容,真如一朵玫瑰舒展花瓣。
“你不知道我也是正常。因為這是我讓他們閉嘴的,沒有人,也不會有人忤逆。”
“這麼說吧。更早之前,那賤女人還試圖接近我,想辦法找出點有用的信息,準確的說是把柄,想送我到療養院去。”
他用鐵手銬拍打掌心,悠悠說出最後一句。
“而我扒了那條煩人的狗的皮,甩到了她臉上。”
霍家莊園隻養過一條狗。
霍驪的杜賓犬路易斯。
“那條狗受過訓練,有人吹響狗哨,它便應聲開始攻擊人。愚蠢的狗,愚蠢的狗主人。”
結合種種,擇明知道他口中的‘狗主人’,自然不可能是霍驪。
而枷鎖在他完全不抵抗的狀態下扣上,連帶手銬腳銬。那腳銬甚至是他主動鎖上的。
他也終於離開這間房,與石雕朋友分彆。
左右右右左,穿行複雜的房間路徑,所有‘中轉站’還裝潢一致,若誰真拿著鑰匙逃竄,大概率也會迷失其中。
擇明的新‘囚室’是一處有窗的臥房。床桌椅不缺,書架塞滿作品,獨立盥洗室內擺著香皂與換洗衣物。比起擁擠肮臟的監獄,這兒的條件勝過太多。
【這有窗,我很滿意】
擇明默默向係統傳達喜悅,他的監獄長不屑於再看一眼,重重甩起門,在外又上了兩道鎖。
見此情形,擇明無奈攤手。
“那先生,還是沒告訴我他的名字呢。”
鐘樓緊隨他的歎息敲響,震聲驚動養在莊園裡的成群白鴿,撲閃翅膀竄過那扇離地三米高的氣窗,羽毛穿過鐵柵欄,落了滿桌。
拉開木椅,鋪開白紙,擇明已然將自己當成囚屋主人。
他一手托腮,一手撚起白羽,輕笑不知是在對誰說話。
“不過沒關係,我想我能像安德爾一樣,猜得到答案。”
“新的曲子,可以開始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