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還要低頭藏身於一名omega的屋簷,隻為逃避罪行和敗績。
門打開,聲響驚動屋中兩者。
劫匪抬起頭,為許久未見,笑意盈盈的青年失神。但小貓崽不懂掩飾,發出比以往更嘹亮的叫聲,跛著腳衝去。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揪住它,狠狠打了它一頓。
黑點瘋狂在擇明邊上繞圈,身體尾巴蹭著褲腿,喵嗷咪嗚聲不停。
撫摸頭頂,輕撓下巴,捏捏小貓粉嫩的後爪肉墊,一路攻城略地下來,擇明榮獲恩寵,得到揉搓貓崽肚子的特權。
看那一人一貓相親相愛,劫匪默默彆過臉。
“感謝先生有幫我照顧它,如我猜測的一樣,它喜歡您。”
想起倉庫突然多出的奶粉貓糧,劫匪嘴角抽了一抽。
怪不得,這香水工坊竟能找得格格不入的寵物用品,原來是早給他準備著了。
感到自己被戲弄,他愈發緘默,隻聽對方暢所欲言。
對大明星和綜藝節目無感,期間門他難得走神,放空大腦。
“四日小遊在下受益頗多,亦開拓眼界。”
“有趣的是,我又遇到了一位熟人。我的表親,克蘭·芬奇。”
男人猛然扭頭,闖進青年意料之中的目光。
“您……貌似與我表親相識。”
問句卻是肯定語氣,即便如此,劫匪拒不承認。
“大名鼎鼎的克蘭·芬奇,為世家開天辟地,呼風喚雨的‘新傳奇’,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是麼?”
擇明放下貓崽,抓來團草球,荊芥香勾得它失態猛嗅,抱球滾至角落。
“克蘭先生是否能呼風喚雨,我尚且不知。不過每次與先生他相遇,都能為我招蜂引蝶,這倒是不假。”
劫匪一頓,投以探究注視,隱隱擔憂。
豈料像那脾氣陰晴不定的貓,青年端坐桌前著手調配香料,不再開口。
最終是他按耐不住。
“你什麼意思。”
男人發問,擇明毫不避諱解惑。
“有三位客人,在大家受警報支開之際專程找我,希望與我共赴極樂之巔,順便——留下可供他者回味,分享歡愉的映像。”
能把強||暴拍攝說得如此文雅,劫匪一時哭笑不得。
而看青年神采飛揚的狀態,他能肯定那三位‘客人’和他一樣,失敗得徹底。
“不過那三位客人不似您禮貌又富有耐心,相信技術也不儘人意。所以,我隻能送他們回到最合適的地方了。”
“你自己解決了他們三個?”
擇明清洗大肚瓶,微笑不置可否。
“奇怪的威脅,您不覺得麼。”他佯裝不解。
“分明是受害者該抓握把柄回擊,迫害者人人喊打的局麵,怎麼就該我惶恐終日,遮掩遭遇,自怨自艾。”
“因為你是omega,還是頗有知名度的。”劫匪說出不符身份的條理分析,“你的家,就算你已他們斷絕關係,他們始終會像‘掛念’一塊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肉架,高興時恨不得將你敲鑼打鼓迎回,不滿時唯恐你波及全員,撇得乾淨。”
“同理,你雖脫離性|彆劃分後的禁錮,可卻永遠改變不了‘你生來屬於哪’的本質。當你站出來,就不單單再是‘盧修斯·芬奇’,你變成了代表符號,一個議題,誰都能抓住你大做文章。”
“他們最先討論的,不會是那幾個人為什麼要害你。”
“而是為什麼唯獨你招致這類禍事。就像五年前。”
或是踩上一腳,或是漠不關心。
抨擊他偏激愚蠢,惋惜他衝動不幸,無一人真正施以援手,了解他的本心與感受,深究背後的複雜成因。
支持?
理解?
恐怕有吧。
在角落縫隙,在根本不為人所知的灰塵堆裡。
靜默片刻,男人最後戲謔一笑。
“你太出挑了。比起所謂的‘新時代omega’,已經徹底冒犯到某些先生的自尊。不把你掐滅,不足以慰藉心靈,保他們在夜間門安睡。”
強大而泰然自若,謙遜但不容侵犯擺布。
唯一瘋狂的行徑,是最驚世駭俗的抗議。
接著,漣漪迅速淹沒在大眾裡,步步消失。
因為在脫離僅有的靠山,即家族之後,青年憑自己再無翻身的可能。
無論他走到哪,都會遭受歧視,遭受冷眼。即便有誰接納喜愛他,也會在得知他的離經叛道後退避。
男人像自言自語,擇明背著手,側耳傾聽。
【當真,振聾發聵一席話。為此我可以為劫匪先生打六分,因他不亞於細膩omega的同理心】
內裡評分,他感激鞠躬。
“多謝您誇獎。”
道謝如當頭一棒,打得男人措手不及,擰眉咬牙。
“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話?”
“你要麵對的,不是一個或兩三個我這種劫匪或強||暴犯!也不是看不見影的信件恐嚇犯!”
桌旁,青年坐下撩起眼皮,漫不經心一瞥,男人驟然消音。
不必言說,咋舌的他讀懂其意。
但對方照舊貼心解釋。
“我不介意形形色色的來賓登門與我對弈。事實上,我願意敞開大門,熱烈歡迎。”
“某些做事不入流,待我們無禮的除外。”
聽青年將自己劃進‘我們’範疇,劫匪深深一望,極力掩飾情緒。
“為什麼你不讓我走。”他問得莫名其妙。
打火機聲吸引他注意,他看見青年嫻熟夾起自製煙卷,抿在唇齒之間門。
簡單且再尋常不過的動作,沒由來的賞心悅目。
“我從沒阻攔過您,先生。”擇明好笑地吐出一口氣,“您四肢健全,神智正常。您最清楚自己想去哪,該去哪,不是麼?”
奶白霧流送來淡淡煙草香,因尚未燃透顯得溫潤含蓄。
新的試驗品香水正在靜置,盛滿透明容器。在工坊呆久了,男人仿佛也練就靈敏嗅覺,詩人般多愁善感的神經。
煙味中,他又聞到了‘自己’。
清甜前調,中調濃鬱,身處薰衣草園地,滿山黛紫花苞。
氣味如海如潮,而漫漫花海間門,他是一葉小舟漂蕩著沐浴暖陽。
“我曾經,想買下一艘船。”
他嘴中飛出囈語。
“不需要多轟轟烈烈的啟程,也不求聲勢浩大的返航。”
“乾著打撈巡邏的工作,一天後疲憊回到家,聽到一句‘歡迎回來’便忘卻勞累,分享沿海景色與難得的奇遇。”
“如此平凡普通的理想,現在卻變得……多麼遙不可及。”
說著說著,男人猶如中了迷|幻|藥,桀桀發笑。
而笑點在於,他會淪落至此正是為了圓這一場空夢。
“英雄阿戈爾號。”
擇明的聲音令男人困惑抬起頭,他起身走去,二指夾煙蹲在對方跟前。
“我為這支完成品新作起的名字,傳聞中的神舟——阿戈爾。感謝您給我提供的配方。”
“配方?你也在做信息素香水?”
話音剛落,男人自己搖頭否認。
信息素香水,或市麵上任何一種香水,比不上那簡陋瓶中的液體萬分之一。
那濃縮著他的人生,他的渴慕,他所失去和擁有的一切。
絕非一筆粗蠻情||欲,定義他的世俗特性。
“您的靈魂。”
那神奇製香師倚向他,像不講理的黑貓把煙卷遞到他嘴旁,邊笑邊說。
“甜蜜發澀,苦味回甘。令人著迷。讓我不得不期待您的未來。”
男人起褶的唇微張。
是了。
就是靈魂。
這特立獨行的家夥,可厭卻又恨不起來的另類,輕而易舉看穿他,如對陽光舉起晶石,探查得一乾二淨。
隨後將成分寫在紙上,轉化至不可思議的領域——氣味王國。
多麼恐怖。
心中起伏激烈,可男人表情沉溺,全然不是害怕。
在昏沉封閉的倉庫,燈泡遠離他們身軀,暗色塗抹空間門。唯獨他眼前的青年,頭頂仿佛有銀色光流傾注。
堅持至今日,劫匪拽下發臭頭套,露出一張棱角分明,但肌膚燙毀的臉。
迎接駭然臉龐,擇明笑意更深感歎。
【瞧啊,Z,難怪我覺得這位先生親切呢】
相比之前,男人態度忽的小心翼翼,一點點前傾,時刻注意擇明神情。
他咬住煙嘴,是被青年叼過的部位,確認對方不懼自己麵容才放開品嘗,吞雲吐霧。
“抽煙還懂煙的omega,我可是第一次見。你讓我大開眼界了。”
“我的榮幸,先生。”
黑貓與草球抱團,從角落咕嚕嚕滾向擇明,殘缺前肢不妨礙它玩耍撒歡。
“你最近看起來挺忙。”男人看著貓說道。
“依您所見,我正忙於掙錢補貼家用呢。”
男人先是一愣,隨即開懷大笑,嗆了口煙。
“確實。你倒比你的吉娃娃助手牢靠,他可是連餅乾和磨牙棒都能弄混的小傻子。”
如願換來擇明笑容,他手攏過幼貓,防止它卡進堅硬貨架間門。
他再提問,忐忑又期待。
“你這還缺幫忙養貓的麼?可以兼職當看門犬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