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 寒冬來臨,與此同時一對雙胞胎兄弟在安置區內徹底出名。
安置區,直白的說是流民聚集地。阿卡夏的使徒救他們的命, 工會學院給予新的住處與未來, 可本質上,無法入籍的他們仍是徘徊安逸外圈的黑|戶, 公認的尷尬角色。不過對這種生活滿足的是大多數。
而往往區內某人傳出名氣, 不是天賦異稟一鳴驚人, 就是品行惡劣臭名遠揚。
那對兄弟中, 名為伍德的哥哥無疑是前者典範。
從未接受係統教育,亦非名門望族後裔, 他學習速度異常之快。定居兩個月踏遍左鄰右舍的小作坊, 上到木工鍛造,下到編織製衣, 輕鬆掌握,熟練應用。
他的魔術表演更是堪稱一絕。
水上行走,隔空取物, 身體切割成兩半卻還在動。其中最著名的當屬‘活人偶’的壓軸好戲。
無論逼真與否, 木偶到他手中都猶如裝進一個完整靈魂。原本的死物不僅能說會唱,跑跳自如,還擁有鮮明的個性。
早些時候他用絲線牽引,後來方法隨道具晉級, 他隻站在簡陋舞台的幕後。
沒看到線, 沒有人手操縱,木偶自行與觀眾互動。
如果僅是表演精彩,自然不會引來眾多目光。
他不是法師術士,不會使用奇異的力量, 卻能做出和咒言一樣超乎尋常的效果,這才是真正令人驚奇的地方。
至於弟弟賽倫斯,他遺憾的屬於‘名人’中的後者。
分明同歲,賽倫斯竟像嬰兒無法自理,又比惡童頑劣數倍。
由於腦袋受過傷,他失去正常的說話和思考能力,這便導致他永遠沉浸自己小世界,從不應答。
所以每當他莫名其妙破壞東西,捶打人或動物,無論狠聲咒罵還是好言相勸,他一直回以沒有溫度的注視。
能被他看幾秒其實夠稀罕了,有時他根本沒把自己之外的生物放在眼裡。
但凡事都有例外。
對頭腦古怪的賽倫斯來說,哥哥伍德就是那個例外。
入冬白晝縮短,伍德的表演團又是一天獲得全場喝彩,待觀台前眾散儘,天色已轉深藍。
禮帽裝錢的法子早就淘汰,助理切斯特清點完票箱,美滋滋扛起成果。
“伍德,我敢說明年春天,你一定會是這最年輕的富豪。”
他口中的伍德,即擇明撩起幕布,微笑應聲。
“這裡麵不該包括切斯特你麼?好歹也是出力出資的合夥人。”
唇上殘留顏料,那笑便如桃花明豔。切斯特揉著凍紅的鼻尖,不知為躲避什麼快速轉頭。
“但最重要的還是你嘛,沒有你,哪來的觀眾。我就來回搬東西,點點錢和抓漏票的小賊。蹲在票箱前和守財奴似得。”他言語中透著點悵然。
“嗯,辛苦了。所以請你務必珍重身體,保養精力。”
沒有過多詢問和安慰,擇明將織好的圍巾繞上對方脖頸,手指於毛線肌膚間拱出一點舒適間隙。那點絨毛輕柔蹭著,觸動心底。
“你能做到吧,‘看門人’先生?”
因為全身暖洋洋,切斯特連點頭允諾都鉚足勁。想到什麼左看右看,他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
“完蛋!剛剛他還在邊上的,跑哪去了?”
那個大麻煩!
切斯特內心哀嚎。
大麻煩賽倫斯,上一次才走丟幾分鐘就燒了人家衣服鋪子,上上次不知用什麼法子捅掉馬蜂窩,差點和另外幾個孩子一起被蜇成豬頭……
這人罪行無數,劣跡斑斑,每次卻由他和伍德謝罪賠償,他實在不敢讓賽倫斯在他視野裡消失一秒。
切斯特焦頭爛額,正欲呼喊著去找,卻不想伍德徑直走向舞台,趴地挪開隔板。
“賽倫斯,快出來。”擇明朝黑黢黢的地基下招呼,“我們該回去了。”
一道人影緩緩爬來,抓住他的手起身。
賽倫斯滿臉灰塵泥汙,雙眼卻亮晶晶,脖子一伸往前湊。
看出他的意圖,切斯特不禁譴責道。
“喂,你不要每次都讓伍德給你擦啊,不是學了很多次嗎?早上我還看你自己洗臉了。”
男孩無視質疑,扯動擇明的手,一臉認真,眼巴巴地等。
單看這純真懵懂的模樣,沒人能夠拒絕他。
所以毫無懸念的,擇明幫男孩擦臉,任對方和他牽手一起走,到後來演變成背背,慢吞吞前行。
縱使滿腹意見,切斯特隻能默默保留,也不能主動請纓接力。
除了伍德,賽倫斯不會讓任何人碰自己。
為照顧親弟心情,伍德向來順著對方,偶爾才一遍遍地說教,不厭其煩。
這兩兄弟之間,有著他人無法插足的親密聯係。
冷意鑽進圍巾縫隙,切斯特沒忍住猛打噴嚏,感到鼻尖發涼,他仰頭後驚喜道。
“快看,下雪了。”
雪米芝麻大飄落,夜裡像細密亮片飛舞。降速逐漸加快後,地麵很快覆上一層銀白。
最亢奮的當屬孩子,街頭小巷已有人抓起積雪打仗,吵吵鬨鬨。
切斯特過了愛玩鬨的年紀,讚歎後沒想參與任何活動,也不打算駐足欣賞。
但一塊飛擲而來的雪團打破他的堅定。
切斯特轉身跨步一擋,扛著的木箱劇烈搖晃,但在他的強大控製力下安穩停住。
那雪團比實際重,裡麵夾著石頭。
而砸的方向不是他,是那對雙胞胎兄弟。
怒從心頭起,切斯特放下東西,抓著石頭就大步上前理論。
“這剛剛是誰丟的?”
總共八人,年齡大小都有。其中一個他認得,是之前因為賽倫斯被蜜蜂蜇的巴裡。
自那起,這夥人變著花樣給他們使絆,要麼在表演時倒喝彩搗亂。
“是我丟的啊。”巴裡笑嘻嘻承認,“怎麼了嗎?”
“你故意往裡麵放石頭,是會砸傷人的。”
“噢,可我又沒砸人。”
“胡說,你明明是——”
“我真沒朝人砸啊,你不信嗎?”巴裡努了努嘴,指向雪中的兩道身影,“一個醜八怪,一個驢腦袋。”
“特彆是哪個‘怪嘴巴’,你不覺得他很可怕嗎,肯定是被救回來時給臟東西感染了吧,不然哪會變戲法。”
巴裡嘴臉輕蔑,掐斷切斯特的理智,他忍不住勾拳揮出。
他動手是意料之外,且一拳如疾風掃蕩,遠超常人能反應的程度,巴裡甚至還沒收回笑。
“切斯特。”
溫和嗓音喚回冷靜,切斯特拳頭刹在巴裡鼻前幾寸,不情不願折返。
等到了家,他穿上圍裙烤肉排,仍舊耿耿於懷。
“絕對是嫉妒。”他憤懣道,“巴裡絕對是嫉妒你優秀。因為他家裡一直想把他培養成術士,靠著點關係到學院,結果半年了毫無起色。”
“我敢說,他第一次找賽倫斯就是想欺負他來報複你。”
儘管這報複完全沒道理。
而且後來還被賽倫斯反將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