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康時他們知道謝家村已經準備好祭品, 回去沒有耽擱抓緊時間收拾收拾,洗了臉,擦擦脖子上汗, 然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衣服穿上。
我方軍人穿的是軍禮服, 蒙泰元帥一行穿的是黑色西裝。
雖然六十年代的西裝沒有後世那麼精致貼身,但在此時已經是非常華貴的衣服。
收拾完畢, 葉康時與蒙泰元帥一行人準時出現在謝家家祠前。
謝家村的村民大部分都在田地裡勞作,隻有老人、小孩,還有負責祭祀準備挑選出來的人進行今天的家祠祭祀, 站在家祠前迎接葉康時他們的不是謝雲崢。
而是大堂伯父謝恒,是謝家村輩分最高、也是年齡最大的老人。
今天家祠的祭祀就由老人家負責。
謝恒代表謝家村把葉康時與蒙泰元帥一行人迎接進了祠堂。
此時祠堂寬大的大廳裡早就擺放好了各種祭品,香燭與‘金元寶’也在祭祀盆裡燒上, 每個進門的人都能聞到香燭獨特的氣味。
新社會, 不能再實行封建社會那一套跪拜禮, 每個參與祭祀的人員都是鞠躬上香。
謝家子孫先向先祖祭拜, 最後才輪到葉康時與蒙泰元帥這些客人。
站在謝家莊嚴的家祠裡,所有人的神情都很肅穆。
葉康時也不例外。
謝家村祠堂裡供奉的不僅僅是謝家的先祖,也有很多為國捐軀的烈士。
謝家村是以書香傳家的村落,每一位被教育出來的人都是愛國誌士,犧牲的人中有參軍的軍人,也有平民百姓, 還有一些像謝父這樣的各領域先驅者。
所以哪怕是葉康時來到謝家村的祠堂, 他也要拿出十二分的尊重。
摘下軍帽,鄭重向大廳裡的所有靈牌敬禮。
他敬重每一位靈牌上的人。
張正軍與薛衛冬也被謝家村的祠堂震撼了, 他們從靈牌上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這些名字出現在教科書上,也有的是在全國各地的烈士陵園裡, 還有一些則是他們軍中的傳奇。
原來這些擁有兩個姓的人都出自謝家村。
也就是說,整個謝家村可能都是烈士家屬。
張正軍與薛衛冬眼角濕潤了,他們看向每一塊靈牌的目光非常堅定,他們在用自己的姿態向前輩繼承意誌與傳承精神。
各位先輩請放心,國家將由他們後一輩來守護。
葉康時領著張正軍幾人敬完禮後,接過謝雲崢遞來的香,對著靈牌鞠躬三拜後,鄭重把燃燒著的香插進香爐,然後讓開祭拜的位置。
蒙泰元帥一行人是最後上香祭拜的。
他們沒有穿軍裝,穿著西裝的他們在這種場合不適合敬禮,他們就鞠躬。
四十五度角的鞠躬。
謝雲崢的父親是謝家長子,作為謝景同的兒子,因為父親在謝家村的地位,他站立的位置非常靠前,就站在大堂伯謝恒的身邊。
所以視線也是最好的。
看著蒙泰元帥一行人在謝家眾靈牌前鞠躬,他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隻是很平靜地看著,等待著,等待對方鞠躬完畢。
蒙泰元帥是第一個上香的。
點燃的線香頭閃著紅色的微光,獨屬於線香的氣味縈繞在鼻息間,蒙泰元帥透過嫋嫋升起的青煙朦朧地看著謝景同的靈牌。
曾經無比熟悉的人此時成了一塊靈牌。
一塊隻刻了名字的木頭牌,這塊木頭跟曾經的朋友其實沒有任何關係,隻是後人為了寄托哀思而人為製造的,看著木頭牌,他好似看到了謝景同。
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蒙泰元帥心有戚戚。
舉著香站了一會,他才上前幾步把香插進香爐,然後是身後羅蘭幾人上香,香上完,幾人對著眾多靈牌再次鞠躬。
“啊——”
就在此時,一道小小的驚呼聲在莊嚴的大廳裡響起,打破了一室的肅穆。
“熄……熄了,香熄了。”
六歲的虎子指著香爐一臉的震驚。
順著小孩的手,所有人的視線也都集中了過去,然後眾人就發現隻要是蒙泰元帥一行人上的香,都好似被齊頭砍了一樣。
全都熄滅。
上香時偶爾也會遇到香熄的事,沒什麼驚異,但今天驚異就驚異在不是一根香熄滅,而是蒙泰這幾個外國人上的香全都熄滅了。
這就有點……
所有謝家人看向蒙泰元帥幾人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了。
人有的時候是存在迷信思維的,這種思維並不會因為有知識,有文化就不存在,平時大家很理智,但在特定場合發生異常事件時,就會多想。
謝雲崢清冷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走到香爐前檢查起來。
幾分鐘後,才回頭對大家說道:“是香受了潮才熄滅的,不用驚異,香不能上兩次,蒙泰先生幾人的心意先祖們都收到,感謝。”
所有謝家人沉默。
大家上的是一樣的香,彆人的香插進香爐都沒事,唯有這幾個外國人上香就集體熄滅,肯定是謝家祖宗不收這幾個外國人上的香。
說不定這幾個外國人不是什麼好人。
沒有人反駁謝雲崢的話,但卻集體沉默。
謝雲崢也不用誰回話,很自然地把十幾根熄滅的香從香爐起扯出來扔進一旁的火盆裡,火盆裡燒著紙錢與‘金元寶’,線香一被扔進去,就被火苗吞噬,一會的功夫就燒得乾乾淨淨。
宋靜姝看著謝雲崢,緩緩垂下眼簾。
“蒙泰先生,康時同誌,祠堂裡的祭祀進行到現在就完成了,大家請先回去,廚房那邊準備好了飯菜,大家吃完就上山。”主持祭祀的大堂伯見祠堂的氣氛有點凝重,站出來主持事務。
“好,各位辛苦了。”
葉康時最先反應過來,接了大堂伯的話,然後看向蒙泰元帥,客氣道:“蒙泰先生,祭祀已經完成,我們一起回去吧。”
蒙泰元帥還有點懵。
他有點不明白為什麼彆人上香就沒事,偏偏他們幾人上香,香就齊齊熄滅。
謝雲崢說是香受潮,是不是真受潮,他們也沒法查證。
那幾根線香已經被燒了,就算沒有被燒,他們也不可能站出來查證,不然就是對謝家村人的不信任,也是對謝家先祖的不敬。
蒙泰元帥來華前是特意了解過華國的風土人情,知道有些事不能較真,得了葉康時的邀請,立刻跟隨離開。
他一走,跟在他身後的羅蘭幾人也跟隨。
隻是離開前,他們忍不住看了一眼供桌上白白胖胖的饅頭,那麼白,那麼蓬鬆,肯定非常好吃。
葉康時等人在村長的引領下離開,謝家村人卻並沒有跟著一起離開。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謝雲崢的身上。
“彆多想,就是香受潮了,反正他們是外人,也就上這麼一次香。”謝雲崢感受著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起眼簾平靜看著大家。
“雲崢叔,這些人是不是壞人?”
虎子小,又是第一個發現香熄滅的,早就不滿的他忍不住問出了大廳裡所有人的疑問,問的時候,小家夥的小拳頭捏得緊緊的。
其他人也在等待謝雲崢的回答。
他們謝家村是好客,但也隻好客對他們真心的客人,要是惡客,他們可不歡迎。
“大家不要多想,上香時斷香以前不也發生過。”謝雲崢沒有正麵回答,他沒法違著良心站在祠堂裡說蒙泰元帥幾人是好人。
“雲崢叔,他們是不是害過景同爺爺?”
“崢小爺爺,景同太爺爺的死是不是跟他們有關,如果是,他們彆想走出我們謝家村。”
“害了人還敢上門,這是當我們謝家村沒人了嗎,就算他們是外國人又怎麼樣,解放前我們也沒少殺那些傷天害理的外國人。”
“這是上門打我們的臉嗎,不行,我們得討個公道,我們謝家村死過那麼多人,那麼多烈士,憑什麼要受這樣的侮辱。”
“我們需要組織上給我們一個交代。”
年輕一輩的謝家村人沒有長輩考慮得那麼全麵,察覺到事情可能不一般,立刻憤怒起來,衝動的已經動腳往祠堂外衝,他們是去找蒙泰元帥幾人算賬,一些小孩也打算去田地裡叫人。
謝家村三百多人,待在村裡的成年人有七八十個,這麼多人,不信打不贏被保護的蒙泰元帥幾人。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