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2章 少年,我們互救吧(1 / 2)

想到這裡,顧莞急起來了。

因為從內監轉移到鐵檻寺監獄的時候,她看見謝辭了,傷痕累累,昏迷不醒,他是和幾個重傷患一起被扔在車上拉過來的,雙手還帶著鐐銬,鎖環之內,血跡斑斑,傷深可見骨,被風雪卷著,鮮血凝涸,臉色燒紅發青,一動不動和死了一樣。

據說,他被抬出內監獄房的時候,還在喃喃掙紮,被差役乾脆劈了一記手刀,以免他出了門後胡言亂語,給他們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煩。

謝家一案已經由聖旨宣判塵埃落定了。

謝辭,今年十五歲,差兩個月十六。

這個曾經最驕傲肆意、能文能武、天賦過人卻又異常頑劣的國公府小公子。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他出生在忠勇侯府加晉國公的當年,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他人生和謝家宗祠“世代忠良”的太宗提書金匾一樣熱烈。

三歲啟蒙,當年千字文倒背如流,五歲延聘先生,氣得夫子哇哇叫,卻不到十二,夫子請辭,說腹中空空已無可教矣。

之後,忠勇公府卻沒有繼續聘請文師了。

人小鬼大的謝辭坐在他爹的案頭上,與他爹認真說,他不要從文的,三哥雞都提不了一隻,十分沒用,他昂首道,他要從武,和爹爹哥哥一樣當大將軍馳騁沙場的。

謝信衷答應了。

因為謝辭學武的天賦比學文還優,他自幼雖頑劣,卻在父兄督促下下得苦功,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他說他識字是為了看兵書。

抽條的少年腰身緊窄,騎著快馬在大街上呼嘯而過,天天在外行俠仗義,抱打不平。

他頑劣,他肆意,鮮衣怒馬,眉目張揚,玩蛐蛐,聽戲曲,琵琶曲聽到興起時,拍掌叫好一擲千金。

之後,被父或兄一路追打,罵他不知人間疾苦祖宗不易,是個小混蛋。

儼然成了京城大街一景,街坊茶餘飯後的歡笑談資。

他生得極好,原主記憶裡,墨色長眉,額心美人尖,眼線濃長,鼻準豐隆,瞳色漆黑而清透,膚色如白玉一般,如同沾染了流霜的玫瑰花一樣,瑰色又濃烈。

但劍眉濃黑肖似父兄,平添英氣,俊俏的五官多了幾分堅毅。

不過他不愛他這身白皮子,天天穿著褲衩曬太陽,把自己曬成小麥子的肌膚。

他驕傲地說,這才是將軍該有的膚色。

他還把父兄專門給他打造的銀色鐵甲穿戴上了,戴上頭盔,手持銀槍,站在陽光下,果然是個小將軍的模樣。

原主最後幾年的記憶裡,回想得最多的,就是這個驕傲肆意得像陽光一樣閃閃發亮的少年。

而顧莞,也曾親眼見過他。

這個自父兄入獄後就褪去驕肆的少年郎,他守在家中寸步不離,禁軍破門當日,他身穿一身黑衣窄身的布衣勁裝,手提一柄銀槍擋在家門前。

“我家沒有通敵!!”

少年的嘶喊聲,銀槍虎虎生風。

顧莞剛從井裡爬出來,瑟瑟發抖趁著這最後一點時間狂奔回小院的時候,聽到了這一聲。

她回頭望去,門與柱的縫隙裡,鎧甲林立長刀出鞘,少年銀槍紅纓,血濺五步。

可惜他最後沒有當上將軍。

他即將成年,亦受刑訊,最後渾身傷痕,病死在牢獄之內。

……

長廊儘頭的精鐵監門“咿呀”一聲打開,一個大腹便便身穿蒼藍差役服的中年差頭肋下夾著一卷名冊進了來,當值的兩名差役立即迎了上去。

顧莞瞄了那邊一眼。

她小心解開頭上裹傷的布巾,從淩亂的發髻摳了一陣子,摳出兩枚亮晶晶的紅寶石耳墜來。

這兩顆紅寶石很值錢的,古代切割和拋光技術都不行,紅寶石大多發烏不透亮,像她手上兩顆那麼豔麗奪目又燦亮的,非得是天然的不可,甚稀少珍貴的,這是永嘉郡主的嫁妝,這是當年原主決定留在侯府時,她母親留給她的。

顧莞當時時間緊湊,她第一眼就看中了這對耳墜,緊趕慢趕把它塞進發髻根底下,禁軍就破院門而入了。

她的頭是原主跳井磕破後腦勺的傷,現在還火辣辣地疼,不過好在表皮破損不深,小雞蛋一塊腫起,但顧莞相信,既然她爬起來了,那這血腫最後會被自然吸收的。

她現在顧不上這個了,她得趕緊想辦法,看能不能拯救謝辭一把,他可絕對不能病死啊!

隻要他不病死,後續的境況可就好太多了。

至於以後,先解決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再說。

顧莞安靜觀察了兩天,她最後選中了一名叫做曹卒長的中年差頭。

大獄裡麵,年輕新來的不敢拿錢,怕哪家翻身挨了大雷全家遭殃,老油條子拿了錢不辦事卻比比皆是,肉在案板上,很難有平等和尊重的。

這個曹卒長膀大腰圓,管轄小獄卒如臂使指,所過之處個個點頭哈腰,必然極有手段,且他每天例行清點在監人數的時候,顧莞總能嗅到一股常年喝酒的那種醪糟味道,極其難聞,一看就知是那種監獄老油條。

隻是,他有個好處,卻是從不揩女囚的油。

中都監獄這種地方,時不時就會關進這些獄卒們這輩子夢寐以求都碰不到摸不著細皮嫩肉雪膚花貌的貴女,很多差役都會趁機揩油的。

顧莞注意觀察,這人沒乾過。

昨天有個少女就撞在他幾步外的身邊,腦漿子濺到他鞋麵上他還動腳彈了彈,他皺著眉頭十分嫌棄,但瞥了眼那張血花糊著眼淚半睜半閉噙著恐懼絕望的漂亮臉蛋,最後就罵了一句,吩咐人拖走。

這女監每天都有撞柱自殺的人,差役抬屍或被汙血弄臟衣物破口大罵的太多了,忿忿踢踹,更有甚者猥褻屍體的。

曹卒長好歹算是有點底線。

顧莞看來看去,最後選中的他,她還想看看,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一來她怕謝辭撐不住死了,二來聖旨已經宣判,她們在鐵檻寺外獄待不了多久的,原主模糊的記憶也是大約隻在鐵檻寺待了四五天上下,現在已經第二天了。

顧莞把心一橫,捏著兩枚紅寶石耳墜守在柵欄門前,曹卒長卷著名冊剛走到她們牢門前的時候,顧莞衝上去直接一個滑跪,疼得她心裡嘶一聲,不過生存麵前,膝蓋根本不算啥。

他要是能幫忙,顧莞感謝他全家。

曹卒長顛了顛手心的兩枚紅寶石,迎著光照了照,十分滿意,他打量顧莞一眼,顧莞趕緊縮了縮腳上的厚布繡花鞋,和製式舊灰衣裡頭的細棉裡衣。

曹卒長懶理顧莞聰明不聰明,想了一下,把紅寶石揣進褲腰帶裡,在一片嘈雜和目光中,他湊進一點,用僅兩個人聽見的聲音,下巴微點:“你們這排監舍最儘頭的那間,瞧見了沒?對就是那邊,牆根最角青磚鬆了還沒修。”

“牆後麵,有一條旱渠,從旱渠爬到儘頭,你夫君就在那了。”

顧莞一愣,忙回頭望了眼。

……

這和她料想的劇本不大一樣啊。

但顧莞人瘦,她目測一下,監舍與監舍之間分隔的木柵欄,自己應該能過。

她皺了皺眉,坐了回去,半晌,附耳在謝二嫂小聲說了一句。

謝二嫂立即側頭望她,兩人對視半晌,謝二嫂點了點頭。

顧莞猶豫一下,最後十分光棍決定上就上,反正這輩子就是賺的,要是混成那個慘樣她索性不混了。

夜深,當值差役已經坐在大鐵門一側的方桌旁昏昏欲睡,整個監房都安靜下來,抽泣聲漸漸停了,被細微的鼾聲取代,再等半個時辰,連翻身的細微“西索”聲也聽不見了。

顧莞悄悄爬起來了,在謝二嫂的掩護下,一個深呼吸從柵欄縫隙鑽進了隔壁監舍,她趕緊趴下,像隔壁牢房的人一樣蜷縮在地上睡覺。

躺了大約十分鐘,她慢慢地在地上蹭挪,等挪到邊緣的時候,再站起深呼吸過去。

這樣一間接一間,花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她終於來到最後一間了。

最後一間監舍是工具房,裡麵放了食盆燈盞燈油大小掃帚等物,邊角還有一堆沾血的抹布和灰布囚衣扔在那裡。

顧莞七手八腳移開大掃帚和那堆布衣,定睛一看,果然牆根糯灰剝落坑坑窪窪,已經被陳年雨雪浸透,還裂開一條縫。

她糯灰選了掉得最多的一塊磚,從縫隙裡使勁用手指頭連扣帶搖,成功取下半塊磚,剩下半塊往對麵一懟,也掉下去。

第一塊取出來之後,後麵就好多了,顧莞取下十來塊磚之後,剩下已經沒辦法再拿得出來了,她目測一下,應該勉強能爬進去了。

她趴下來先小心翼翼把頭伸進去瞄了瞄,對麵似乎是個堆放庫存雜物的小院子,靜悄悄的,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勁把自己往裡懟。

她很快爬過去了,趕緊跳起拍拍手和膝蓋,又掉頭鑽回半身,輕手輕腳把大掃帚布衣等物拉回來把窟窿擋住。

顧莞終於站起來了,這是一個小院子,連日大雪終於暫歇,顧莞算了算日子,今天居然是正月初一,風送來一絲隱隱約約的鞭炮殘味,積雪雲被大風吹開,瀉下一線朦朧月光,空氣很沁冷,但很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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