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女子身上隱約有幽幽體香,雪膚花貌,即便此刻駭然失色,都依然楚楚動人到了極點。
顧莞被她震了一下之後,再盯這人的臉,卻覺得頗為臉熟。
她趕緊回憶一下,下一刹腦海裡就自動翻出一個人名和她的臉出來了。
虞嫚貞。
——由於記憶不是她的,會有那麼一點差彆,不怎麼印象深刻的人,有點像觸發式。
這虞嫚貞算是原主的閨友,原主不愛出門交往,閨友寥寥,說閨友而非閨蜜就是這個原因,隻不過由於朋友不多,當年印象也挺不淺的。
隻不過,原主最後流放那幾年太過刻骨銘心,往昔閨中嬉戲的那些時光早已褪色得仿佛是上上輩子的舊事了。
但這人,怎麼古古怪怪的?
還有就是虞嫚貞這個名字,剛一浮現在腦海裡,不知為何,她忽然浮起另一種古怪的熟悉感。
不是因為原主記憶!
但究竟是什麼,顧莞一時也沒想起來,千鈞一發,她更顧不上想其他有的沒的,愣了一下,罵了一句,沒搭理這個神經病,她反手一壓一提,直接把虞嫚貞提了起來,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往前一推!
“住手!”
“聽見了沒?!”
濕漉漉的長草堆裡,顧莞身上泥漿草點卻絲毫不覺得狼狽,一雙杏仁大眼熠熠亮,反倒是她身前衣裳鮮亮的虞嫚貞看起來狼狽不堪極了。
顧莞提嗓大喝一聲。
解軍不會停手她當然知道,但這夥人不是來救謝家人的嗎?不管他們是救還是劫,她都當是救了,目標相同,刀口當然一致對外才合適嘛。
那與謝辭對戰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年輕男子,用黑布巾蒙了臉,露出飽滿白皙的天庭及一雙眼角微翹的丹鳳目,湛亮淩然,炯炯有神。
他一驚,和他麾下的人一收劍勢回頭。
顧莞衝他們笑了下,微動了動虞嫚貞脖子上的匕首,鋒利的匕刃割破皮膚,一線殷紅出現在欺霜傲雪的白玉肌膚上,非常醒目。
那年輕男子麾下幾個和他身手相仿的高手,其中為首是個大絡腮胡,大家一時投鼠忌器,但解軍可沒有停,甚至趁著這兩夥人內訌衝上來大殺四方。
絡腮胡他們肯定不能站著任砍,看了主子一眼,又彼此對視,不得不立即持刀掉頭格擋解軍的攻勢。
顧莞成功逼得那夥人刀口一致對外。
如同按下暫停鍵一刹,頃刻又動了起來。
這是謝家人脫身的最佳時機!
謝辭厲喝一聲!他與那年輕男子驟戰急分,毫不停頓,閃電般一掠往後,刀光如煉橫掃千軍,刹那將副將並一眾解軍逼退三步,解救了荀氏和幾個侄子侄女。
他一點落地,一抄一托,立即將母親和幾個孩子送上了馬。
謝二嫂的表現亦非常驚豔,她手杖連點,之後又拾起長劍,在謝辭與那個年輕男子激戰之際擋住了解軍,這個披頭散發的青年女子,不斷驅趕牛馬,足足攔住了十幾二十個敵人。
眼見謝辭解決了所有致命危機,她一銜劍柄,迅速將兒女都送上馬背,“抓緊韁繩——”
之後翻身直接蹲馬步托起謝三嫂往馬背一送,一手抄起三歲的小侄女,一翻身上馬,取下長劍,狠狠往馬鞧一抽!
謝家弱的弱小的小,此時不走接下來未必會再有機會,謝辭一馬當先,雁翎刀刀刀染血,迅速開路護著謝家人衝出了包圍圈。
謝家人不斷回頭,但負責的殿後的謝二嫂不敢停,隻能咬緊牙關最後看一眼,拚命抽打前麵的幾個馬鞧。
他們逆流衝出一條路,終於成功衝了出去了!
顧莞長長鬆了一口氣。
真是驚險啊。
不過她,此刻卻陷在混亂的中心了。周圍一圈持刀虎視眈眈的蒙麵人和驚怒的解差解軍,正處於包圍圈中心。
那個年輕男子見此,他問顧莞:“你就不怕他不回來救你?”
顧莞笑:“有點怕,但也不是很怕。”
她大大方方的回答,仿佛兩人是萍水相逢但印象不錯的朋友,對方沒有拿著劍,她也沒有把匕首架在他女朋友/妹妹的頸動脈上。
好歹同行多時,一個房一鋪床睡了這麼久,她想,謝辭應該不會丟下她不管。
“應該不會的。”
“他不會的!”
顧莞提起虞嫚貞的時候,為防她亂掙亂動給自己添麻煩,在她後腦腦乾位置敲了一記,虞嫚貞一直垂頭半昏半醒,昏昏沉沉之際,突然聽見這個問題,她仿佛驚醒了一般,下意識脫口而出。
脫口之後,她才醒過來,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顧莞和那個年輕男子怪異看了她一眼。
不過顧莞並沒有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因為她餘光看到,謝辭護著謝家人衝上官道之後,他倏地勒停了馬。
他一勒韁繩,撥轉馬頭,遝遝蹄聲,泥濘飛濺,他義無反顧,回頭往顧莞方向衝了過來。
謝二嫂在高速奔跑的馬背上翻身而下,一膝蓋跪下地上,她抄起一條解軍捆紮帳篷所用的長條麻繩——被其餘趁機跑脫的流犯帶上官道的,一拋而起:“小四!接住——”
謝辭反手一接,馬速不減,他反手一提馬韁,膘馬長嘶一聲四蹄離地而起,一下子插回包圍圈!
他就如同最初顧莞驚鴻一瞥,那個銀槍立馬小將軍,不顧一切守在家門前。
舊衣泥濘,額染風霜,但麵容和那不顧一切的身姿氣勢,從未更改!
他依然在守護/營救他認為必須用生命保護的人。
馬蹄踏翻泥濘,黃濁濺起一朵花,謝辭甩開長繩,全力一拋,“元娘——”
麻繩越過長空,末端正好落在顧莞頭頂的位置。
顧莞笑道:“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謝謝你了,再見!”
她手一扣一劈,重重一推,直接把虞嫚貞從山坡腰扔下去,衝著年輕男子方向。
她退後一步,一躍跳起,抓住麻繩並立即反手繞了一圈。
一個漂亮的起跳,謝辭大喝一聲,千鈞臂力,全力一扯!她飛起順道踹翻一個拿刀砍她的解軍,穩穩落在謝辭的馬鞍前,謝辭立即一扯馬韁,掉頭,一抽馬鞧!
她揉了揉硌得很疼的屁股,笑著回身衝身後揮揮手,再見了大兄弟——
年輕男子接住了虞嫚貞,反手一帶一推將她交給身邊的手下。絡腮胡手忙腳亂,趕緊收了刀,和踮著手指頭和一個小夥子一左一右小心推扶著。
雖然民風開放,但總不好和主子的女人有大麵積的身體接觸的。
年輕男子看了正著顧莞這個再見手勢,他哼了一聲,目光在謝辭的背上定了定,現在毫無疑問猜到謝辭的身份的了,他蹙了蹙眉。
但現在,追上去已沒意義。
施恩不成反成仇。
“回去。”
……
虞嫚貞醒來的時候,已經在行州的客棧裡了。
年輕男子叫李弈,是昔年被“糜良之亂”掃到台風尾的蕭山王的世子。蕭山王被抄家奪爵,全家流放西北,後來當年六十聖壽施恩宗室,翻來翻去沒找到合心意的,最後把蕭山王府翻了出來,敕赦,封地沒有給回去,但王爵恢複了。
其時蕭山王已經去世,由李弈繼承王爵。
蕭山王李弈於西北貧瘠之地長大,並不奢菲,並沒有乾包下整個客店的豪橫之舉,人多少要多少房間,乾淨整潔即可。
虞嫚貞醒來的時候,正在客店房間的內室床榻之上,她這個時候已經回神,駭然失色。
怎麼,怎麼可能,顧涫怎麼可能沒死?
她一直擔心顧涫也一起回來了,因為她上輩子去世正是意外撞在顧涫的墓碑上的。
她自己重生了,就很擔心彆人也有一樣的際遇,因為這是她唯一的資本了!
如今中都熙攘繁華,大魏泱泱大國,可能很多人都不會相信,在幾年之後,這片大地會淪陷一片燎原戰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