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之間,從慈眉善目溫情細語到身陷絕境。
隻花了一息!
謝辭乍見荀遜,驚怒交加,他一刹明白了所有。
他僵硬地,帶著一種徹骨的慟怒,慢慢轉頭看荀榮弼,這個他宛如半父的親舅舅。
他啞聲:“為什麼?”
明明他和顧莞反複檢視過,荀榮弼手腕的鐐銬和身上的刑囚傷痕不作偽,他也確實被關在封死的房間奄奄一息。
為了做陷阱,犧牲也太大了吧?
而且他有千裡眼嗎,能在一年多前就看出日後謝辭會越獄成功?
但這所有的一切驚疑,都不及刹那升起的巨大被再度背叛的憤慨和悲憤。
明明已經有了無數心理準備並親手射出一箭,但這一切真的發生一刹,謝辭都依然不可置信。
巨大的憤慨如同海嘯,頃刻淹沒了他,謝辭如同一頭負傷的孤狼,目眥儘裂。
——竟然真的是為了騙出謝家人的下落!
謝辭嘶聲:“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為什麼構陷我的父兄?!
謝家已經滿門傾覆,殺他就算了,為什麼還要趕儘殺絕!!
他的娘,不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嗎?你不是千裡迢迢風塵仆仆都要趕來看一眼,確定她是的真的安好幸福嗎?
謝辭從來都沒有忘記,他很小的時候沿著廊道跑回來,那時候娘剛生了弟弟,男人不能入內探望,他看見舅舅站在窗下,明明知道看不見的,但還引頸眺望裡頭朦朧的燈影。
那一刻披著黑甲的剛毅背影,和那小心珍視的動作,廊下燈籠昏黃的暈黃籠罩著他的頭頂肩背,謝辭永遠記得那溫情脈脈的一幕。
正是有這一幕一幕,雖然謝辭始終警戒警惕,但其實他情感上和心上,是極度不肯相信他舅舅真的背叛了謝家的。
他一路睃視尋找的同時,心剩下的小小一半,卻是在想著事後該如何如何向他的舅舅認錯請罪,又該如何才能彌補,不傷他老人家的心。
謝辭恨徹心扉!
荀榮弼臉色陰沉下來,他沒有回答,視線有幾分狼狽和凶狠,他側頭避開謝辭目光。
“我來告訴你吧。”
荀遜輕蔑一笑,視線穿越人群與謝辭,利箭一般冷冷盯著眼前這個蒼老耷拉眉目陰霾的垂暮老者,“不過是合作共贏罷了,我還需要他再當兩年肅州總督,而他還想翻盤而已,就這麼簡單!”
“信就是他寫的,特使也是他見的。”
隻是父子大鬥法,他再度處於下風罷了!
“因為他不得不就範啊!你這舅舅啊,這心裡最重要的,永遠的都隻有他自己!”
是的,他是疼愛妹妹,他是疼愛外甥,他和謝家關係密切如同一家人,可是這一切,最後都抵不上他自己重要!
“他這輩子最擅長的,不正是大義滅親為了自己嗎?!”
荀遜冷冷恨聲,麵露譏誚:“你知道他當年被俘北戎王庭昆羽陵部,是怎麼回來的嗎?!”
“得日連公主垂青,助他改頭換麵,娶了公主成為駙馬,六年間生下二子一女才徹底得到昆羽陵王的信任,結果不出一年,這人引昆羽陵部軍進入大魏的埋伏圈,昆羽陵部全軍覆滅!!”
“而他,親手斬殺了日連公主,整個公主府見過他的上上下下,還有他的親生兒女!將所有認識他的人全部鏟除乾淨!他搖身一變,成為含辱受屈詐降北戎七年而後一舉裡應外合建下不世奇功的荀蘇武啊!”
“哈哈哈然後他踏著昆羽陵部和日連公主府的鮮血漂亮回歸,功成名就了!殺妻殺子,大魏名將功臣,你說可笑不可笑啊?!哈哈哈哈哈”
饒是謝辭滿心沉恨,也不禁震驚到極點,他霍地轉頭盯向荀榮弼!荀榮弼臉皮抽搐著,臉色陰霾到了極點也狼狽到了極點!
“他敢不屈服嗎?他為什麼不敢聲張,這就是根本原因!”
“他這個人,隻要天平另一邊放的是自己,什麼親情友誼世交都是狗屁!”
“彆說一個謝家了,就是十個,彆說你一個謝辭了,就算他親妹妹在他眼前,他也照殺不誤!哈哈哈是不是很可笑,謝辭你是不是很失望?!”
荀遜厲聲:“你不用找彆人,罪魁禍首就是他!沒有他,這事絕對不能成事兒,謝信衷也絕對不會無故帶兵夤夜出關去往藍田原!!”
謝辭死死盯著荀榮弼,後者麵色幾經變幻,陰沉、狼狽、最後凶狠盯著當眾揭他老底荀遜。謝辭的心沉沉下墜,在涼颼颼不見底的深淵一路沉沉墜了下來,滿腔憤懣,如同火山爆發,噴湧而出!
他恨得牙關咯咯作響!
“好了,說完了,讓你當個明白鬼,不用謝謝我。”
荀遜厲聲大笑一收,眉目淩然:“謝辭,受死吧!謝家不需要留下成年男丁了!!”
……
肆意笑聲一收,墳塋高地前,頃轉肅殺!
荀遜今日選的,都是他麾下以一當十的高手,甚至還包括他本人的死士和暗衛。
這是一場絕殺圍攻!!
遠處的弓箭手正從鍋狀地形的高邊緣現身,列隊往這邊飛奔。
謝辭一箭射雁,為自己爭取到了一線生機,但他必須趕在弓箭手抵達之前,成功脫身而出。
否則,小命休矣!
熱血往頭上衝,頭腦卻前所未地冷靜,墓碑之前,一場絞殺立即開始,他一個縱身,鮮血立即噴灑在褐色的黃土地上。
車輪猛攻之下,謝辭仰天一聲長嘯,左手反手一抽身側的備刀!“叮嘩啦啦”精鐵細鏈被劇烈拉響的聲動,他左手長刀一掃,刀刃竟然脫柄而出,淩然橫掃,收割了最內圍的七八條性命。
當場頸腔熱血噴灑,猩腥衝天。
謝辭的備刀,竟然是一柄鏈子飛刀,刀柄和刀刃連接一條長長的精鐵鏈子,他身上被刺中砍中,“撕拉”一聲牛皮甲胄被劃拉開,露出一件織得極密足足層的鎖子連環內甲。
——這些東西,都是顧莞在營庫暗度陳倉順的原材料並加以改製的。
刀刃劃過鎖子甲,迸濺出隱隱的火花,連續幾次,都未能劃透這層內甲!
而謝辭判斷精準又快,一收割內圈仰天長嘯!他衝天而去,一躍直奔峭壁反向,龍守仁一咬牙關舉著大刀迎,“怦”一聲尖銳的金鐵交擊之聲,龍守仁虎口崩裂,自負力量驚人的他感到一股開山劈石般的強橫力道由上至下,在謝辭全力一擊之下,他竟生生雙膝著地,跪了下來。
謝辭一刀殺了他!
或許他曾經很複雜,很矛盾過,但最終他助紂為虐,當上了誘陷謝辭和他背後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謝家人的最有力劊子手!
“謝辭,你竟然練成了鏈子刀法?!”
荀遜拔出長刀親自下場,一刹臉色一變,駭怒交加,早年荀榮弼親自去為謝辭去聘請刀法名師,那人高傲至極,隻肯教謝辭一人,而對方的成名絕技正是鏈子刀。
那人天賦過人,刀法大成都是在二旬過五的年歲。
荀遜萬萬沒想到,謝辭竟然憑空生出一把鏈子刀,並且鏈子刀法竟然已經大成!
他驚怒交加,而謝辭一刀揮下,鮮血隨著刀鋒噴出,謝辭一踩龍守仁的頭頂,全力往峭壁一躍!
人在半空,他回身之際,有出一刀的空隙。
左邊是荀遜,右邊是荀榮弼,他厲喝一聲,毫不猶豫鏈子刀往右邊重重一揮!
荀榮弼目眥儘裂:“殺了他!快殺了他!!”
他把近衛往前一推,自己竭儘全力往後一仰,而鏈子刀鋒堪堪趕在他後仰的最後一刹,刀光如雪,“唰”一聲,隻覺頸脖一涼。
荀榮弼駭然,他捂住脖子,隻覺粘稠滾燙的液體噴濺而出,他低頭一看,滿手赤紅,正是他的頸腔血!
謝辭眉目淩厲,而弓箭手們終於趕到了!
“射——”
箭矢嗖嗖如雨,激射如蝗蟲一般,鎖子內甲再厲害,也抵擋不住漫天肅殺的箭雨,他護住了背部腹胸,卻還有頭顱頸脖露在外麵。
一輪箭陣下去,必死無疑!
可就在這時,崖頂傳來清亮的女聲一聲大喝:“謝辭,接住了!”
一條柔韌的枯藤,末端牢牢幫著一個布辮結的布環,自崖頂一拋而下!
同時拋下的,還有劈裡啪啦的鞭炮焰星,一籮筐點燃拋灑落地的同時,升騰起一陣陣黑煙,“看我毒煙!!”
這女的一聲大喝,底下一驚,所有人包括箭陣霎時一亂。
而謝辭抓住這個千鈞一發的時機,成功抓住跑下來的布環,枯藤用力一扯,他借力一躍,一衝上來崖頂。
一翻身坐上顧莞身後的馬背,顧莞立即一扯韁繩:“快走!”
那鞭炮隻是撒了碾碎的鬆脂和牛糞,虛張聲勢,實際沒有毒的。
千鈞一發將謝辭成功接應住,媽的累死她的,顧莞立即驅馬掉頭,一抽馬鞧,立即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