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他們可是費了很多的心思才拿下這個差事的。
不過李弈卻笑了笑:“臨時的,不必惋惜。”
他費心拿到備戰督軍的差事,不過為了來到北軍之中而已。
想要達到他安插人手暗攏兵權的最終目的,總要先置身於北軍之中,才有可能尋找到合適機會的。
“說到這一點,我真的很羨慕謝辭啊。”
謝家人死魂不消,澤被至今。
謝家軍舊部如今仍手握大兵權的,甚至有好幾個是謝氏家臣出身,受謝信衷恩惠的中層將領更是多不勝數。
所以哪怕謝辭曾經多麼地落魄,他一旦起來的了,就會迅速穩立於這個根基之上。
這個是李弈所沒有的。
他父王去世太早,而他當年又太過年幼了。
虞嫚貞放柔聲音:“王爺,您彆氣餒,我們早晚也會有的。”
李弈不由笑了一下:“我不氣餒,也不難過。”
他也有謝辭沒有的。
而謝辭有的,他將來也會設法擁有。
這個天下,早晚要亂,他會有機會的。而他現在要做的是,提前儲蓄到足夠的力量。
“走吧!”
一行人一提馬韁,轉往下一個邊城範陽而去。
……
身後的紛紛擾擾,謝辭顧莞等人是不知道的。
他們已經踏著春雪開始消融的滴答流水聲,抵達了雲州。
雲州地處肅州與靈州之間位置,風物不及粗獷乾燥,卻一般茫茫蒼野渾然無垠,小河小溪的裡水已經流動起來了,早春的黃芽頂開覆蓋枝頭的冰雪,冒出了一個個小頭,殘雪處處的褐黃大地上點點嫩綠,風已經徹底褪去的冬季的凜冽之意,一陣陣東風吹拂,轉眼春回大地。
陳晏這次見麵準備,比之上一次還有精心一些,他反反複複檢視了自己的身邊,再三輾轉,確定身邊沒有一個有問題的地方,才帶著九子再度來到彆莊。
“呐,四公子,你瞧這小子,和你年紀相差不很大,眉眼也有幾分相類,用他替上正正好合適!”
陳晏膝下足足二十幾個兒子,兄弟姐妹又多,侄子外甥加起來四五十人,一加七八十。另外還不算族裡的,陳氏宗族人丁興旺,他總得提攜一些,於是林林總總上百個,雲州大營都放不下,還往其他蘿卜坑安了許多。
過去總覺得很煩惱的,但現在卻成了一件大好事,陳晏第一次這麼滿意陳家的人丁。
這些他安排的眾多子侄,本來時不時都會輪值調防回雲州大營的,畢竟人這麼多,他總要給大家一個展示自己的機會,他也好從中尋找一些好苗子重點提攜。
更重要現在是備戰的最後時期,大戰將興,調防調整就更加頻繁了。
這樣的情況下,是謝辭匿名進軍的最佳時機。
秦顯蘇楨四人再三斟酌之下,明知對方會重點關注陳晏麾下,但四人最後還是決定安排謝辭去雲州。無他,對比起其他人的小貓幾隻,陳晏這邊的先天條件真的太優越了。
謝辭一來,陳晏立馬拉著他的九兒上前展示。為了挑選一個合適的人選,陳晏可是煞費苦心,最後挑中的陳九郎,一雙熠熠生輝的桃花眼和謝辭的眼睛有異曲同工之妙,算是外型條件最好偽裝的。
另外,陳九郎今年二十二,不大也不小,謝辭雖年少些,但曆事太多,一身氣質已經相差無幾了。
二十二歲非常合適,這是陳晏為謝辭日後鋪墊,一旦日後有需要,這年紀也不會太小不好統大軍讓人質疑,二十二歲正正好。
“陳叔費心。”
雖然隻是一個人選,但從相貌年紀到身材,一個照麵,就可以看出陳晏真的費了大心。
謝辭立即道:“辛苦你了。”
陳晏很高興,“不費心,不辛苦,沒事。”
顧莞圍著陳九郎走了一圈,她笑道:“委屈陳九哥哥了,阿辭可是暫時不能這麼快把身份還你。”
她說“阿辭”的時候,謝辭迅速瞄了她一眼,他上前一步,對謝九郎一抱拳。
陳晏安排歸陳晏安排,顧莞擔心九郎心裡不樂意。
隻不過,她顯然多慮了,陳九郎樂嗬嗬的,被他爹踹了一腳,他趕緊一跳避開,拱手還了一禮,搖頭擺手:“四公子千萬彆介意!彆介意,我姨娘就我一個兒子呢。”
陳九郎一雙豔麗桃花眼眨啊眨的,他本來就不喜歡從軍,他從小的誌願是從商賺大錢,可惜他資質不錯他爹不許,他隻能不甘不願從戎去了。
但其實陳九郎並不樂意乾這麼危險的工作,他姨娘就他一個兒子,他還得為他姨娘養老送終呢,萬一戰死怎麼辦?
這次父子兩人吵吵拉鋸了一頓,最後陳晏把手底一部分情報工作給他了,順帶允許他做點生意。
陳九郎正爽著呢,走路都帶風。
陳晏感覺丟大臉了,又踹他屁股,陳九郎趕緊一蹦:“喂,爹你乾啥老踹我屁股,我還要臉不要了?”
顧莞忍不住“噗呲”一笑,這陳九郎可真有趣啊。
不過她和謝辭秦瑛對視一眼,心倒是放下來了。
……
接下來,幾人就開始易容改扮,明天按著調防軍令,前往雲州軍中報到了。
盧信義在幕後如毒蛇吐信般的誌在必得,他們不是猜不到,否則秦顯他們都不會一致認為,這是怕是最難也是最危險的一環了。恐
但其實,有顧莞的妙手,這一關卻已經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太多了。
顧莞打醒十二分精神,用了比平時多了一倍的時間,給幾人一個個化好了高仿妝。
驚得陳九郎瓜都掉了,他原本還擔心謝辭沒偽裝成功,萬一被人識穿,他剛上手還沒熟的情報頭子工作和還沒開攤的生意就要黃了,他得趕緊扛著他娘跑路去了。
陳晏一見,不由霍地站起,喜出望外:“好,好啊!太好了!”
“四少夫人,你這手藝太了不得了!”
這個四少夫人一出,顧莞尷了一下,謝辭刷一聲觸電般側頭望她,她望過來之前,他又火速挪開。
謝辭本來就在顧莞的全身貫注注視之下不自然,她柔軟又添了一層薄薄劍繭的指腹細細抹開他臉上的脂粉,那種帶著奇異刮蹭的異常觸感讓他心跳怦怦加快,酥酥的感覺仿佛自有意識,直竄他的心尖。
謝辭第一次感受到一種尾閭發麻的戰栗感。
然後猝不及防,又被這聲“四少夫人”叫得心率失控,怦怦怦在胸膛鼓噪,他的臉頰無法抑製發熱發燙,但幸好,厚厚的脂粉給遮蓋住了。
“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厲害?”顧莞甚至沒有否認(顧莞:否認這個合適不合適?),她有點得意,眉飛色舞。
她之後又給自己、秦瑛、還有荀逍都作了整體的偽裝。
荀逍是去他房間搞的。
秦文萱也略微調整了一下,並且這個簡單,顧莞順手給她講解了關竅,以後她可以自己來了。
這麼多人,她有時候會很不方便的,目前肯定得緊著謝辭,其他人就得針對自己自行學習一下。
這麼一學一教,一晚上就過去了,第二天天不亮,謝辭顧莞秦瑛拿上陳九郎的調令,謝辭是陳九郎陳琅,顧莞秦瑛則充作衛兵。
本朝風氣開放,軍中倒沒那麼忌諱女的,畢竟開國的時候,還有太平公主率領的太平軍,是太.祖麾下一支很有力的部隊。
隻不過由於偽裝的原因,秦瑛也偽裝成男衛兵了。
謝辭帶著她們倆,以及七八個陳晏已經準備好的衛兵及副尉,前往雲州大營報到。
至於張青鄭應,等過段時間再慢慢安排,畢竟一下子進太多,暴露係數也隨之升高。
……
他們一進雲州大營,幾乎是馬上就感受到了一種芒針在背的窺視感。
不止一處,細覓無痕跡,但卻一直若有似無,無處不在一般,在報到領了校尉腰牌之後,並且和一個表兄一起去拜見了“父親”陳晏之後,這種感覺達到了頂峰。
三人的脊梁肌肉,不禁繃緊了起來。
謝辭垂目,注視著手中這枚古銅色的雲州校尉身份牌,如果順利,這將是他的一個新起點。
他最終,如父兄一般,成為了一名北軍軍人!
謝辭微微閉目,慢慢地,長長吐了一口氣。
三人若無其事,仿若不覺,如常一般接受完雲州軍務,顧莞有點捏了一把汗,但好在陳晏和陳琅已經提前說過一遍,而謝辭仿佛骨子裡就帶著軍魂,他第一次上手,自然自若,沒出半點紕漏。
這般過了一天,晚上,終於回到了自己的營房。
三人都忍不住長長呼了一口氣。
是夜,秦瑛在外輪值守衛,她現在是近衛嘛。
而顧莞,則被謝辭打開房門,她悄悄鑽進去。
這一路上,謝辭都再也沒辦法像以前一樣經常同居一室,他很鬱悶,但進了大營之後,這光景居然又回來了。
雖然一個睡床,一個在床頭另一側撐了個布質的行軍床,但謝辭心裡卻歡喜異常。
月光幽幽灑在營房半舊的窗紗上,謝辭支起一點身,“莞娘,你今天累不累?”
“是有一點。”
顧莞正在那邊床活動手腳呢,月光如水,她聲音清脆輕快,帶著一種雋爽。
謝辭小心躺回去,他聽到她的呼吸聲,這屋子裡,也帶著她呼吸的氣息。
兩人雖然一人一床,但他們呼吸在同一個空間裡。
謝辭今天也很累,這是精神高度緊張之後的疲憊,但他此時此刻,卻覺得很開心,一種歡喜像泉水般汩汩湧出,轉眼將這種精神上的疲勞壓下,慢慢消弭並取代它了。
謝辭這是第一次心動。
少年情愫萌動的奇妙滋味,為他乾澀苦辛的人生注入了很多很多東西,他開始真正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了。
雖然有苦有恨,但真的,他擁有了甜。
這是一種單純而奇妙的甜蜜,隻需要和她這麼靜靜獨處一室,就那麼悄然滿溢一顆少年心。
“阿辭!”
她又喊他阿辭了!謝辭立馬一骨碌翻身爬起來,銀白的月光如霜皎潔,灑在兩人的床前,顧莞頭發有點蓬鬆,幾縷聳起,讓她的臉看起來多了幾分青稚可愛。
“怎麼啦?”
顧莞一個骨碌趴在床頭,悄悄把臉探過來,她眼睛轉了一下,悄聲說:“我想啊,這樣千日防賊總不是事兒。”
“要不,咱們引蛇出洞,先發製人?”
哎媽呀,天知道對方有多少細作和眼線啊,不搞定他們,吃飯都吃不安穩啊,甭提和幕後黑手怎麼怎麼樣了!
她一雙杏仁大眼映著月光,在黑暗裡,有點像狸貓,熠熠鋥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