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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商量的重點,就是詢問荀逍的意願。
所謂將計就計,就是化被動為一部分主動,現在秦顯陳晏他們身邊都有燒傷軍師,這樣整天遮頭遮臉又燒傷嚴重的,其實見過他們真臉的人並沒幾個,有需要時,荀逍是可以自由調換的。
“現在的情況是,北戎在外虎視眈眈,內又有盧信義荀遜,剛才我們在秦叔叔那邊已經商量過了,荀遜第一步肯定要設法找到謝辭。”
“謝辭目標小,但你目標會大一點點。”
找到荀逍,距謝辭也就不遠了。
範圍霎時就縮小了。
退一萬步講,隻有圈定一個不大的範圍就可以了,畢竟戰場上,打擊麵積往往是不會小的。
顧莞說得含蓄又隱晦,其實她能猜到荀遜尋找荀逍的所謂絕招,無非就是那幾樣,譬方,他母親的遺物。
——畢竟隻要一旦知悉荀逍沒死,往下查很容易就查到很多東西,當初連曹勇都查得到的事,更何況肅州總督荀遜。
荀逍精神有異常,受到刺激會失控。
但其他幾個軍師,卻並不會。
“你覺得如何?不行的話我們另外再設法。”
說到這裡,顧莞都有點擔心,她小聲說:“這隻是一個粗略的想法,你千萬彆勉強自己。”
屋內挑了兩盞油燈,房門半開,張青鄭應持刀在外麵守著,簷下牛角風燈拉出一個長長的影子,投在荀逍半身上。
他的身軀,一半明一半暗,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餘下一小截下頜也隱沒在兜帽的陰影裡,他迅速抬起頭,顧莞終於看清了他的眼睛。
那隻扭曲紅肉的眼睛動了一下, “誘餌?”
荀逍個是聰明人,直接了當,他神色猙獰了一下,幾乎是毫不遲疑地說:“可以。”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
顧莞還想說什麼,但荀逍已迅速打斷所有人的話:“就這麼辦。”
他心念電轉,不會有比這更簡潔明了更見效的辦法了!
荀遜。
這個名字在唇齒間碾過,帶著血腥的味道。
他冷冷地笑:“那個雜種從軍多年,經年累月不知為北戎安排了多少後手。”
窗外,是灰沉沉的天,就像一張大網,兜在整個大魏大營上空。
冒個險或許能撕開一點口子。
“否則,你們這場仗能不能勝,還不一定呢。”
荀逍眉目陰鷙,他對大魏是勝是敗早已不甚在意,但他,又豈容未將荀遜這個雜種千刀萬剮之前,還讓他遂心得逞再接再厲?!
他要將荀遜苦心籌謀的一切儘數粉碎!
再將他挫骨揚灰,讓他死無全屍!!
“那,那怎麼行?”
秦文萱忍不住站了起來,她看不到荀逍的臉,但卻聽到他如砂石反複礫摩擦過聲帶都拉不開般的嘶啞聲音,她竭力忍著,但眼睛還是泛起了水光。
顧莞小小聲:“你能控製得住自己嗎?”
據她所知荀逍一直都在服藥,並且進軍之後大概勾起他很多不好的回憶,羅遷熬藥的頻率高了很多。
她也不是很了解精神方麵的病症,但她知道有部分應激性障礙神誌還是清醒的,能用意誌力控製得到,但有些根本不能,她也不知道荀逍究竟屬哪一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都是一起的,再難,也總有討回公道的一天,你彆太冒險了。”
要量力而為啊。
顧莞還是很真摯的,荀逍瞥了她一眼,半晌,他說:“我應該可以。”
荀逍話罷站起身,絨帽遮住了他的臉,他沒有看秦文萱半眼,話罷直接離開。
陳珞皺眉:“這人怎麼說話的?”
顧莞趕緊打圓場,“大家彆介意,他嘴巴不大好,呸呸呸,我們肯定旗開得勝!”
“他生了病還沒好,我們千萬彆和計較,彆計較哈。”
顧莞說了好幾句,才將忿忿的大家安撫下來,她用指頭抹了一下額角的汗,哎呀和荀逍溝通真的不容易啊。
……
於是,這第一步的計劃就這麼定下來了。
至於後續,還得見招拆招。
但顧莞很有信心,路都是人走出來了,現在大家都在試探彼此,走著走著路就順了。
荀遜在尋找機會,而這個機會在半個月之後,終於出現了。
而這這個月之間,整個陰山戰場,已經打得遍地開花。
北戎騎兵一度衝破了歸緩北口,雙方展開了全線大戰。
大魏和其他王朝的防禦方式並不一樣,很少修築長城,並不大倚仗長城。陰山橫貫兩千多裡,大魏王朝最強盛的時候,萬國來朝,外域皆俯首,大魏在陰山以南設了朔州、襄州、定州、雲州等等城郡,邊軍建設和這些繁庶的邊城提供了足夠的物資和戰略縱深,朝廷頃刻呼應又支持力十足,野戰軍的機動能力非常強大,把入侵的草原民族打得落花流水有來無回。
明宗往後,長城漸漸也修築起來,也越發注重起堡壘關防,但由於陰山幾大山口的地勢原因,北戎騎兵往往很容易衝破關隘,越陰山戰成一片。
一旦北戎全力南侵,就是一場頂級大戰事。
事情發生是在歸緩北口被突破的當天。
那是個深夜。
連續大戰足足了幾個晝夜,顧莞眼睛都有些張不開了,這種激烈而龐大的冷兵器戰事,老實說,她現在都還有點不大適應,秦瑛拉住她:“第一次是這樣的了!”
戰場之上,她大吼,聲音才沒有被滾滾硝煙蓋了過去,秦瑛推顧莞,“你管好荀逍的事就行了,這邊不用你操心。”
顧莞隻好驅馬往荀逍那邊去了。
陳環扮演著謝辭,目前雲州宿州兩軍合於一處,荀逍正身處蘇楨的軍中,身披黑甲,頭盔之下戴了一個黑鐵薄麵具,和其他三人大同小異的裝扮,他就在數十丈之外。
顧莞說是去荀逍那邊,其實就換個位置,她不能靠荀逍太近了,因為荀遜也很清楚她,臉可以塗抹,但這種情況下,甲胄裡麵可不能墊太多東西,身材和身手還是很容易讓人展開聯想的。
可就在當天下半夜。
嘚嘚疾奔,張青快速策馬過來,“他們動手了!”
……
夜色下,一件淺淺靛色的褻衣在眼前忽然晃過,風一吹,露出一個青白色布滿裂痕頭蓋骨。
幾乎是馬上,荀逍的表情就變了,他神色猙獰起來,牙關霎時咯咯作響。
眼前一片血色的模糊,他幾乎是用儘了全力的自製力,才勉強保持一絲清醒。
——饒是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設,但當看見這件屬於他母親的貼身褻衣一刻,以及這個明顯屬於女性的頭蓋骨,他刹那就崩潰了。
荀逍竭力忍著,死死夾住馬腹,戰馬吃痛,失去控製嘚嘚亂奔起來了。
一直衝至大軍邊緣,衝到東邊的峽穀最邊上,那些人視線掃一圈,蹬蹬提劍直逼荀逍而去!
——會想順手解決荀逍,這個顧莞他們早有預料,也安排了人保護荀逍了。
鄭應等人霍地抽出長劍,立即衝了出去。
雙方霎時戰在了一起,鄭應帶人團團將馬上的荀逍圍攏住。
然而誰也沒想到,就在雙方打得難分難解白熱化之際,斜楞裡竟然會突然殺出另外一撥陌生的人,突然加入戰局。
一時間原來交戰的雙方都猝不及防。
那撥人睃視一圈,短暫交手之後,竟直衝荀逍去了!
秦文萱幾乎是狂奔著迎麵策馬過來,失色變調:“不好了!不好了!突然出來另外一撥人!很多!”
不明就裡,突下死手。
荀逍本就在崩潰邊緣,刹那被逼到峽穀的懸崖了。
顧莞大驚失色:“臥槽!不是吧?”
是誰?
什麼人?!
也不可能是盧信義和鄭守芳啊。
他媽的,我日你全家!
顧莞顧不上回話,趕緊帶著她的人狂奔,荀逍你頂住,你可千萬彆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