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 秦顯橫躺在謝辭馬背,臉麵嘴唇染上一層陰霾般的黑灰色,呼吸短促, 噴出的大片大片鮮血染紅了他的臉頰手背和整個甲胄的前襟。
按壓人中, 毫無醒轉跡象, 他很快抽搐了起來, “嘔”一口鮮血噴在顧莞身上。
他自己和顧莞兩個人,一頭一臉的鮮血, 腥臭衝鼻, 所有人駭然色變!
——要知道秦顯已經提前服用過解毒藥物了, 連續服用了兩天,接到急令趕赴主帳之前,更是吞服重劑量足足三丸的解毒丹。
這樣充足的準備之下,所有人以為不說萬無一失, 至少也不會重度中毒的。
這究竟是什麼毒,怎麼厲害?!
顧莞一時之間門, 也顧不上說其他, 秦顯噴血的時候她及時緊閉眼睛嘴巴, 趕緊用衣袖使勁蹭幾把把眼口鼻等容易接觸到黏膜的位置, 她睜開眼睛,狂吼:“快!牛奶——”
她飛快檢查秦顯的內眼瞼口腔黏膜和指甲,見指甲發紫口腔已見潰瘍, 這麼嚴重的消化係統出血, 趕緊先上牛奶催吐,還有驚厥!秦顯肌肉不由自主地在抽搐,這是中毒後的典型驚厥症狀。
顧莞霎時就想起古代一種非常厲害的毒物,叫番土鱉, 這是堿性毒物,最初頭暈頭痛,肌肉抽筋,繼而很快引發典型的驚厥症狀,最後窒息而死!
顧莞聲音高到破音:“快!把我準備好的二號水囊拿過來,快快快快——”
秦顯很明顯中的不是一種毒,來勢洶洶的複合劇毒顧莞也隻能見招拆招,她急得一頭大汗,今天一個弄不好,秦顯很可能就當場沒命了。
“艸!他媽的這什麼毒啊!下馬,快下馬放平他——”
顧莞急聲吩咐,謝辭趕緊下馬把秦顯放平躺,顧莞全神貫注爭分奪秒,灌進煮沸過的牛羊乳之後,緊急催吐。
她不斷刺激秦顯的舌根,然後讓謝辭將他翻起上半身伏在自己的大腿之上,膝蓋頂住胃,秦顯立即哇一聲吐出一大灘帶著異色的牛乳。
緊接著上顧莞和軍醫大夫們商量過後提前準備好的應急湯藥。
當初這些補救促使隻是以防萬一,沒想到竟全部用上了!
番土鱉中毒後可用銘藤、青黛、防風、甘草等十數種藥材煎成的湯藥用以急救的催吐和服用,可很快減緩中毒症狀。
秦顯的心腹軍醫立即給他服下一個小瓷瓶裡的白色粉末,衝服,再灑進他的鼻腔讓其吸入,之後緊急取銀針刺穿指尖及身上多處穴位進行放血而刺激。
顧莞還給秦顯服下了紅背芒草研磨而成的粉末,古代“見血封喉”其實真的是一種毒,又名毒箭木,可以說是這世界上最毒的植物種類之一,極少量服用甚至碰觸淺表傷口都能數小時內致人死亡。後世研究分析,古代很多聞名遐邇的秘毒,它都是主藥或其中一項主藥。
不過它有伴生解藥,形如小草,就長在毒箭木周圍,學名紅背芒草。它是世界上唯一能解毒箭木之毒的解藥。
秦顯去之前已經服用過了,但顧莞不放心,趕緊又加碼給他再吃一劑。
她感覺眼睛有點辣辣的,她趕緊自己也吃了一劑。
一連串密鑼緊鼓的急救,秦顯終於停住了抽搐消化道出血及臉上黑氣蔓延,氣若遊絲,一動不動躺在謝辭的膝蓋側。
顧莞一身都被汗水濕透了,她和郎中軍醫幾個幾乎癱在地上。
秦顯情況總算沒有繼續惡化下去了。
但他能不能被救活,不管顧莞,抑或極擅解毒的郎中以及軍醫,都說不好。
“觀察十二個時辰吧,十二個時辰應該差不多,”能出結果了。
顧莞有點沉甸甸地說。
“得把他抬到乾淨安全的地方,他必須平躺著,他們不能跟著大軍走了。”
可忽就在此刻,遠處突然隱隱傳來一陣悶雷般的聲浪!
如鼓點重重踏在地皮之上,以極快的速度迅速往前推進,從兩邊直衝四州合軍所在方向!很快地皮震顫起來,兩股巨大騎兵如狼似虎,突兀出現,挾雷霆萬鈞之勢洶洶直撲四州合軍。
而四州合軍,秦顯眾目睽睽之下噴血倒地,連顧莞秦關秦永陳珞等人都驚魂未定——陳晏也中毒了,和秦顯一起並排躺著被急救。
行進中的大軍突然叫停,很多人都目睹秦顯噴血倒地的情形,一時之間門,恐慌蔓延。
正在這個最關鍵最危急最猝不及防的關頭,兩大股北戎騎兵突兀出現,謝辭霍地站起來,“快帶他們離開,上馬!整軍,立即!馬上——”
他厲喝!
……
東路大軍的巨變很快由眼線送到了盧信義耳中。
他麵色巨變:“你說什麼?!”
大魏大軍這才剛剛出營開始追逐戰,龐大的北戎騎兵卻在頃刻間門掉頭直撲而返。
牽一發而動全身,東路大軍被包圍,整個戰場頃刻局勢一變,急轉直下了起來。
“秦顯怎麼可能中毒墜馬吐血的?!”
盧信義目眥儘裂。
但他頃刻之間門,已經想明白了隻怕是被北戎人鑽了空子了!
……
夜色沉沉,沒有一絲的風,黑黢黢的蒼穹不知將要吞噬何方。
心臟咄咄重跳,軍靴一下接一下緊促落在地上,最後盧信義跑了起來,越跑越快。
盧信義本來有機會力挽狂瀾的。
他能坐到今時今日的位置,絕不是僥幸,他霎時之間門就想通了一切,“這幾天誰與外人接觸過?!”
陳汾飛奔回來,很快就發現侍衛中失蹤一人,據左右近衛回憶,這人在這兩三天曾有幾次不見了人影,他說往哪去,但陳汾急問,那邊說的時間門卻沒對上。
盧信義幾乎是馬上,就想明白該是荀遜在他身邊埋的釘子了。
此時此刻,他甚至顧不上交代一句清理身邊,火速提劍穿梭進軍中,直接將兩名將領給砍殺了!
一名是他麾下的,另一名是相州總督梁芬麾下的。
這兩個人,此刻皆隨營部身處於此戰的關鍵位置!
由點及麵,由失蹤的那個人,盧信義閃電聯想當年同期一年間門北軍中的人事變動,聯係荀遜種種痕跡,一下子憶起了好幾個人。
盧信義不審不問也顧不上無故戕殺的後續麻煩,直接把他們砍殺了,厲喝一聲:“此二人通敵,就地正法!!”
尋荀遜遍尋不著,盧信義直接扛著壓力把極有可能是前者安插的幾名將領都給親手殺了。
緊接著他緊急調兵遣將,三軍重新合成一股,正麵迎擊北戎洶洶來襲。
頓了頓,他又立即下了帥令,下令目前距靈雲四州軍最近的英國公程禮璋、相州總督梁芬,還有抽掉拱護中軍的英、履國公何辛、後軍鄭守芳,緊急前去東路增援!
——四州軍正是在東路,現在北戎明顯是要以點及麵以東路作為突破口了。
隻是這麼一下大動,束手束腳的感覺立即就出來了。
“盧帥,你不能這麼調兵吧?”
藺國舅遣了兩名京將李縉王嶂就在盧信義身邊,眼見盧信義要動拱護中軍的英國公何辛,以及正護持兩位皇子行駕的鄭守芳。這兩人一去,拱護三皇子的兵力立即去了一大半。
這怎麼行?
李縉毫不猶豫攔下:“無論如何,何辛和鄭守芳都不能動!”
雙方僵持一陣,王嶂道:“國舅在塋池,要不你去信給他吧?”
李縉已經掉頭,去知會英國公何辛和鄭守芳。
這兩人和中都糾葛極深,在明有知會的情況下,何鄭是絕對不敢棄兩位皇子而去的,他們擔不起皇子戰薨之重責的。
藺國舅作為這次後勤糧草的總調配官,他目前在兩百裡外的塋池城。大軍糧草和主軍大營通常都不會放在一起的,而是擇一處易守難攻的城作為糧倉,先期運抵的第一批糧草不算多,目前就囤放在塋池。
兩百裡,不遠的,最好的戰馬小半天就可以一個來回。
盧信義和王嶂死死對視,頃刻掉頭,咬著牙關以最快速度親筆書信一封,交給陳汾:“務必親手交到藺國舅手中!”
陳汾疾奔而出,入夜折返,戰馬一衝進來當即口吐白沫倒地,然而盧信義飛快打開書信一看,隻見信箋上隻有短短一行字:“你必須勝,但不能調動何辛鄭守芳。拱護三皇子兵馬必須足備!”
盧信義一時之間門,氣血直衝天靈蓋:“不調動何辛鄭守芳,如何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