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65章 茫茫星空,她忍不住想,如果……(1 / 2)

殘陽如洗, 血一般的色澤渲染黑瓦褐牆的農店小院。

顧莞心臟在咄咄重跳,腦子嗡嗡的,她聲音前所未有的淩厲!

所有人一怔, 憤怒到了極點,掃視身邊的人,謝雲及秦關賀元等甚至“唰唰”抽出了長劍。

偌大的院子, 雅雀無聲,大家或驚愕或駭怒地或持劍或惶然神色姿態各異,顧莞捏緊拳頭目光淩厲, 她一寸寸掃視在場的每一個人。

秦瑛、秦關、陳珞陳琅、賀元賀容, 有兩個李弈的人,他們送信後就沒有離開, 還有十幾個儒平縣衙的衙差, 露出惶恐駭然神色的正是他們,在乍聽皇帝密召一刹後悔驚駭到極點,正後悔不安卑瑟往後縮看著他們, 還有馮茜和一個叫黃安的,後者是李望清醒後勉強撐著把他叫過來負責保護馮茜, 也是馮坤那邊的人。

暮色籠罩大地,院牆擋隔, 一半的人在昏沉的暗色中,另一半人一身纁赤。

在這個死寂的一刹, 顧莞一個個掃視所有人的臉,最後視線觸及馮茜, 這個有著一雙漂亮桃花眼和小梨渦的白皙和煦青年正一臉驚愕警惕的神色在顧盼,和大家沒什麼兩樣,可顧莞瞥見他的一瞬間, 腦海突然像觸電一般,刹那就想起儒平舊船上飛出去的那大半張紙!

——白皙青年舔筆認真記著,他筆記本沒有空頁了,她一說他趕緊翻開冊子找了個較空的位置把驗單寫下來,著急要跟著顧莞看船舷的痕跡,手上的舊筆記本被舊枋壁掛了一下,掛下來大半頁紙,他心疼得不行,但惦記顧莞的痕檢,顧不上本子急忙就追上來看。

顧莞當時那個角度,剛好看見那大半張紙從船門刮了出去,在板橋掛了一下,最後飛到岸上沒入夜色裡了。

就像黑夜中的一道驚雷,顧莞霍地轉過身,她的視線落在馮茜揣在懷裡凸起一點棱角的位置。

顧莞仍然能聽見自己的心跳的聲音,她一步一步快步走到馮茜方向,一個大步登上台階,倏地刹停,白皙青年驚愕回頭,不解看著她。

包括其他人也是。

顧莞伸出一隻手,用兩隻手指把他衣襟露出一個角的那本冊子抽了出來。

顧莞是現代人,她以前的職業原因甚至還研究過波斯密碼和換代的軍方密碼,謝家衛和流雲衛現用的暗報傳訊方式就是經過她改良的。

她迅速翻看那本小冊子,很快就發現了端倪,隻見其上的每一頁,最邊緣的兩個豎列隔字都能連成一個短句,譬如:“警,往西而去。”“防生變,今夜行動。”

翻過最近大半月記的那些,甚至還看見了好幾個“辭”字,還有“弈”“望”,配合著各種已經提前準備好的短語,有需要,一撕而下就是。

顧莞隻快速翻了十幾頁,她慢慢抬起頭來,“……還真是辛苦你了,辭和弈這兩個字要揉入屍檢可不容易,你真的費心了。”

蒼紅的暮色裡,她聲音沙啞,像充了血又揉沙,一句句慢慢地說。

所有人麵色大變!

馮茜的臉色終於變了,在顧莞抽出那本冊子時就微變,她一席話說完,馮茜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

“你,你,你胡說八道!”

顧莞一把將冊子擲在他的身上,她駭怒交加陡然色變,厲聲大喝。

顧莞一刹之間閃過很多東西,甚至有過是不是馮坤指使的馮茜?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打消了,因為馮茜這刹那的表情太過驚慌駭然,而他身側的黃安一刹那的變色比顧莞還要厲害!

黃安倏地看馮茜一眼,驚疑駭然,他一把搶過那本擲回去的舊冊子,急忙低頭翻看。

“黃大哥,彆聽她胡說八道,我不是,我沒有!”馮茜一張白皙的臉脹紅到極點,慌忙去搶,黃安急忙避開調轉身繼續翻,倏地他停下來,定睛在某一頁,黃安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慢慢回過身,看向馮茜。

馮茜連退兩步,他驚慌憤怒,歇斯底裡:“你們看著我乾什麼?你們看著我乾什麼?!你們是不是瘋了,那是我親叔父啊!……”

“是啊,是你叔父。”

突兀,一道大提琴般華麗微暗中帶著幾分陰柔的磁性微尖銳利的嗓音冷冷地道。

大家愕然回頭,隻見謝雲秦關陳珞已經調轉刀口麵向門外了,但顯然他們也非常錯愕,以致於一刹那沒有第一時間出聲警示。

窄小的門扉後,一角赤紅如火的描金麒麟袍,海水江崖紋底之下的白底皂靴一塵不染,身披帶兜帽的大黑鬥篷,慢慢撩下來,露出一線赤金色,赫然竟然馮坤!

身後太陽穴鼓鼓的便服心腹高手在門口露出七八個緊隨其後,他一動,魚貫而入,整個客店內外霎時都被無聲包裹住了。

皇帝的人人去樓空之後,馮坤悄然出現。

他順手解下了黑鬥篷,往身後人懷裡一扔,金絲翼善冠和火紅麒麟袍在夕陽下矚目得刺眼。

馮茜篩糠一樣抖著,在聽到馮坤聲音的一刹那,他駭得跌坐在地,爬都爬不起來。

馮坤冷冷笑道:“真想不到,你竟然還記得我是你叔叔啊?”

一雙豔麗淩厲的丹鳳目,倏地利箭一樣射向地上的馮茜,這一刹那的陰鬱和狠辣讓後者驚慌駭然地戰抖了起來,他爬都爬不起來,拚命往後退,“……不,不,不叔叔!……”

顧莞哪裡顧得上他們叔侄的恩怨,她驚怒交加,要知道揪出馮茜之前她著急盤算她該帶誰去飛馬進都去給馮坤報訊,好救謝辭,老皇帝若留人盯梢她該用什麼方法處理?才能不著痕跡離開。

——這一路上他們雖嚴防死守,但因有馮茜在,若馮坤最終知曉他們的行動蹤跡倒也多少有心理準備,可現在馮茜竟是老皇帝的眼線,那馮坤就不可能知曉了!

可偏偏現在是老皇帝前腳帶走謝辭,後腳馮坤卻悄然出現。

誰是螳螂,誰是黃雀,顧莞現在都顧不上了,她心口冰涼驚怒交加,衝上去,馮坤身側的兩名心腹立即拔刀,隔開她,但她奮力往前一撲,“馮大人,馮相!”她死死壓著自己的情緒,急聲:“怎麼回事?謝辭進宮去了!皇帝召見他他很危險啊!他什麼時候回來?”

其實她一刹已經想明白了,馮坤早就知道馮茜的背叛,把馮茜放進來當監工,就是為了利用他往皇帝那邊透露他想透露的消息。

這是馮坤計劃中的一環。

原先還以為神仙打架距離他們肯定還很遠,誰料他們其實是直插核心了。

甚至可能成為挑起這一場驚濤駭浪血雨腥風的開端。

隻是不知道,這個開端的引子,後續還有作用嗎?馮坤操控南北洞悉馮茜,廢了這麼大的心思,應該,應該不至於用一次就棄吧?

她啞聲:“你答應過他,讓他當回謝辭,把朔方給他的!馮相權傾朝野,不能言而無信!”

很久沒有人這麼和馮坤說過話了,這個年輕疲憊的少女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站在他麵前據理質爭,她甚至居然搶到秦瑛這個謝辭親二嫂前頭去了。

但是這種為了夫婿、為了戀人不顧一切的行為,鮮見戳到馮坤某一點,他罕見沒有發怒,馮坤揮揮手,示意身側的兩人退下。

馮坤的視線從馮茜身上移開,他慢條斯理整了整袖口,朱色薄唇挑起一抹淡漠的微笑,他踱步到顧莞麵前,居高臨下,俯身:“慌什麼,謝辭大幾率沒事。”

“隻要他的表現能如了咱們這位陛下的意。”

顯然,一切都如他的意料中一樣的發展。

馮坤勾唇,挑起一抹帶著幾分殘酷之色的冷笑:“謝辭不是說,要大赦和朔方嗎?”他倏地抬眼,“此去,他要麼一步登天全部都有,開府,置屬,名正言順;要麼,死!”

馮坤笑容一收,冷冷道:“想要大收益,就必定伴隨大風險,不是嗎?”

沙場血戰下來的人 ,這個道理難道還不懂嗎?

難道還想空手套白狼?

馮坤冷嗤:“你在想什麼?”

他挑眉盯了眼前少女片刻,倏地抬眼,厲喝:“一邊去!”

……

顧莞沉默下來了,一腔情緒像隔夜炭盆被冷水迎頭一澆,全部熄滅了。

百分之一百的利潤就足以踐踏人間一切法律;最暴利的行當都在刑法裡寫著呢。

她一下子啞口無言。

不過被馮坤這麼一懟,顧莞反而迅速鎮定下來。

——她不是沒見過風浪的人,他們一直都有心理準備會有很多很大的各種危險。

顧莞呼了一口氣,相較起危險,未知和混沌才是最可怕的,她意識到馮坤顯然還有謝辭挺過來後的後續計劃,心立馬一定,人就刹那間恢複過來了。

秦瑛就在她身邊,兩女霎時對視,彼此都在對方的眼裡看出大鬆一口氣。

顧莞舉手,示意她的無害,輕輕往後揮了揮,她帶著他們的人退到院牆的一角去。

那些儒平縣來的衙差驚慌失措跟著他們退後,顧莞歎了口氣,對他們說:“你們放心,如無意外的話,與你們乾係不大了。等這事了了,我就命人把你們送回儒平去。”

正常情況,這些邊緣小人物,是沒人太留意他們存在。顧莞想了一下,打算先把他們帶著,等確定沒事了,再送回去。

她目光有些複雜,盯向庭院中央的馮茜。

庭院中央的青年,一身半舊的藍布衣,他個頭不高不低,在秦關一乾人等之中,反而屬小眾身材,喬裝衣物選擇少,但他並不介意舊,每每都是顧著這衣服更合適誰,哪怕對方隻是儒平一個普通衙差,他最後隻挑了套半舊藍衣。

馮茜仵作也是真喜歡,顧莞能分得出來,畢竟這是一個很小眾且專業刁鑽的東西,沒有一蹲三五天埋頭悉心研究,很難會在現今的水平注意到黏膜乃至肛腸的細微變化。

她想,當初馮茜在靈州時對他們的幫助應也算真心,而非僅僅為了維持人設。

顧莞和秦瑛秦關對視一眼,三人麵色都很複雜。

這段時間,和馮茜接觸最多的就是顧莞,她沉默看著不遠處驚慌失措的不斷往後蹭退的白皙青年,麵色慘白,那雙熠熠生輝桃花眼眼角微微往下撇,從稍偏圓變得狹長一些,有點丹鳳眼的影子,這個角度望過去,終於和她記憶中的另一雙桃花眼一模一樣起來。

顧莞抿緊唇,謝辭這個混蛋家夥,就光會吃悶頭吃飛醋,其實從前的馮茜和他沒有一點相像。

黃辛揮揮手,兩名禁軍已端了一把太師椅放在台階上,仔細擦了一遍,黃辛卸下身上的黑鬥篷披在上頭作椅搭。

馮坤端坐在太師椅上,他騎馬來的,手執一條織金馬鞭,金絲和大紅麒麟袍在暗紅夕陽下折射出點點炫目的光,他居高臨下盯著腳下的馮茜,陰柔白皙的麵龐勾唇,露出一抹殘酷到極致的陰冷笑容。

“甲申年閏二月,你辰正上街之後,去了一家阿福打金行,將我於富池與黃辛說過的話轉述於對方。”

“乙酉年三月,卯初,你又於上值期間,再度以修補刀具的名義,去了阿福打金行。”

“及到後來,去年上半年,我察覺不對,府內一再縮緊,你不便再經常去同一個地方,於是阿福打金行經營不善倒閉,你又想了一個主意,就是這本書。”

馮坤慢條斯理翻著呈上來的那本筆記冊子,陰冷笑了兩聲,將這本書劈頭擲在馮茜的臉上,“你這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馮坤眉目之狠厲,聲音的森然戾氣,與之一對比,與顧莞方才對話簡直是天和地。

馮茜大約是很了解馮坤的手段,他篩糠一樣抖了起來,嘴唇哆嗦得連話都說不成句,臉色從甲申年閏二月開始,就變得慘白一片,臉被一下砸出了眼淚,他大駭:“不,不是,叔叔,我先前都是避重就輕的!我不想的,我隻是……”

“你隻是因為你的那個爹貪婪,收了那邊的重金,已經將你回家無意中說的一個消息賣出去。”

馮坤冷冷勾唇。

馮茜霎時噎住,出不了聲,他仰頭怔怔看著麵容殘酷的馮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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