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多起來,眼睛比剛才還亮,燭光在他眼底閃耀,堪比窗外夜空中的璀璨星辰,“書院大不大啊?有永安堂大嗎?夫子們會不會很凶?不過元寶會乖乖聽話的。”
五歲的小孩,最是活潑好奇話又多的年齡。
歲荌想送他去上學,也是最近幾日想了很多次的事情。
她發現元寶其實每天無論是在永安堂還是在長春堂,都很孤獨。
草藥冊他看不懂,何葉看診時說得話他也聽不懂。
他每日坐在永安堂的小矮凳上,麵朝門口,唯一快樂的時候就是看見歲荌從外麵回來。
說句不好聽的話,元寶就像隻拴在家裡沒人陪伴沒有玩具的小狗,
但他也不哼哼,他努力懂事的扮演著一個乖巧小孩的模樣,當個眉眼彎彎的吉祥物。
書院跟永安堂不同,那裡有很多元寶這麼大的小孩,他可以出去交朋友,可以學知識,可以發現這世上不僅隻有永安堂,還有彆的地方。
歲荌兩隻手揉搓元寶的小臉蛋,元寶昂著臉任由她搓。
歲荌嘖了聲,“傻狗。”
元寶撅著小雞嘴,軟聲軟氣,“嗚汪~”
歲荌被逗笑了,將擦腳布扔給他,“擦腳睡覺,明天帶你出門買東西。”
像衣服什麼的,好歹得買兩身像樣一點的。
元寶小小年紀就開始操心起來,聞言說道:“不要買了吧,我有衣服穿。”
“你身上這些都舊了,蔥青色那身又有點小,”歲荌鋪床,招呼元寶過來睡覺了,“你放心,我心裡有數。”
歲荌看元寶,見他包子臉擰起來,笑著說,“行啦,彆皺眉操心啦,跟個小老頭一樣。”
元寶可太操心了,怕自己太能花錢,處處想著省一點。
他小大人似的歎息一聲,躺在歲荌旁邊,“行叭。”
歲荌,“……”
到底誰才是光想著花錢的五歲小孩……
兩人第二日白天跟劉長春告了半天的假,準備去街上逛逛。
“先彆慌彆慌,”劉長春招手,示意兩人彆急著出門,“元寶不是要去學堂了嗎。”
劉長春從櫃台下麵掏出一個丁香色的書袋,嬌柔淡雅的紫色,甚是漂亮好看。
她很隨意的語氣,將書袋遞給歲荌,“我收拾東西,正好翻出來這個,留著也沒用,就給元寶背吧。”
書袋都是長帶單肩包的款式,沒什麼新花樣,倒是這紫色,不像是近兩年才買的,顏色略微淡去,像是有些年月了。
歲荌疑惑,“師父,這書袋你什麼時候買的?”
劉長春端著茶碗的手微頓,隨後眼睫若無其事地垂下,“差不多八年前吧。書袋不都那樣,雖然這個顏色淡了點,但紫色無所謂湊合還能用,就是街上買的新的也不一定有我這個好。”
她哼哼,“我這個買來一次都沒用過呢,新的。要不是用不到,我才舍不得給你倆。”
八年前……
歲荌算了下,那時候劉掌櫃早逝的女兒差不多五六歲,也到了本該入學的年紀。
歲荌摸著書袋,隨後故意敲詐劉長春,“師父師父,隻有書袋嗎?不得連衣服一起買了啊。”
劉長春皮笑肉不笑,“光買衣服怎麼能行,不得連鞋子也一並買了啊。要不你看這樣,束脩費我也幫著交了,彆說學舞了,我給你買把古琴,讓元寶學琴如何?”
歲荌驚喜,“真的?”
“假的!”劉掌櫃氣死了,“故意聽不懂反話是吧,這元寶到底是你養還是我養?”
歲荌雙手舉起,笑嘻嘻,“我養我養,我現在養他,將來養你,都養都養。”
“指望你養我,我還不如蹲在門口喝西北風呢。”劉掌櫃嫌棄地趕兩人走,“趕緊去買東西,早去早回,還等你回來出去收購草藥呢。”
“好嘞。”歲荌拎著書袋領元寶出門。
劉長春等兩人走了,才扶著桌沿慢慢坐在圓凳上,胸口跟空了一塊似的,空落落的疼。
那年清明她去看女兒,回來的路上正好迎麵迎上一群剛散學的小孩,她們就跟元寶現在差不多大,全是五六歲的模樣。
看著她們推擠打鬨著從她身邊嬉笑路過,劉長春不由想起女兒劉雅月。如果她能活到現在,也該這般天真爛漫的模樣吧。
劉長春鬼使神差,去街上買了個書袋。
紫色,雅致。
劉長春摳門至極,但卻因為一個書袋花了足足三兩銀子!
就因為那家店鋪的掌櫃說,“這款顏色最是淡雅。”
書袋買回來就被劉長春收起來,直到昨天晚上歲荌說想送元寶去上學,劉長春站在箱子前躊躇了很久,才鼓起勇氣打開箱子,從一堆舊物中把放在最上麵的書袋拿出來。
她女兒最是懂事了,如果有可能,她估計也會想讓元寶這個弟弟用她沒用過的書袋,去她沒去過的學堂,上她沒上過的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