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很快轉移話題,不再提這個糟心弟弟。幕僚順水推舟,說起他近日整合的情報:“川陝那邊傳來消息,有人欲給四川巡撫下套。金錢,美人,甚至更進一步的權勢,隻有我們想不到的,沒有幕後之人給不起的。”
四爺神色一凝。
他與年羹堯的關係十分微妙,年羹堯真正的效忠之人是皇上,四爺心知肚明,且與他互不乾擾。
雙方私下裡沒什麼往來,然而因為年嬌,這份關聯怎麼也扯不斷,其中一方若出了事,另一方也不能獨善其身。
他問幕僚:“你怎麼看。”
幕僚輕聲道:“青年俊才,又有哪個不狂傲。即便滿朝皆知他年羹堯的謹慎,天高皇帝遠,也有馬失前蹄之時。”
“如今傳出皇上要他帶兵的風聲,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
四爺“嗯”了聲,顯然也是認可:“你多加注意,若真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就以年遐齡的名義去個信。”
說著撚了撚佛珠:“至於年遐齡那邊,我自去同他提。”
“是。”
四川,總督府。
總督轄製軍政大權,是地方最高級彆的長官,巡撫處於總督之下,手上掌控的多為民政,相當於一省省長。
微笑著赴完宴,拒絕了四川總督想塞給他的妾室,年羹堯收斂笑容,彎腰上了轎輦。
官場不好混,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人情世故拉下了馬。近來一些拉攏越發頻繁了,年羹堯敏銳地察覺出了什麼,平日裡能避則避,不能避的就打太極。
叫一些人咬牙切齒起來,這年羹堯,莫非是泥鰍成精??
年羹堯不知道他們的腹誹,知道了也隻是嗬嗬一笑。
你們經受過從小被教訓到大的痛苦麼?
每天起床就背一句,“要謙虛,要謹慎,不能鼻孔朝天,不能生出張狂的氣焰”。
那年他十六,年嬌隻是四歲的小娃娃,一旦他因著什麼事自滿起來,年嬌就哭,哭得嗓子都啞了,親爹年遐齡大怒,聯合大哥送他一頓打。
被胖揍八回之後,年羹堯實在是怕了,開始溫聲細語,笑不
露齒,直到二十一歲高中進士?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因為遠超同齡人的謙遜內斂,從而被皇上看重賞識。
回到家,他爹牽著妹妹的手,表情是一模一樣的得意:“叫你早聽嬌嬌的話,沒有錯吧?”
年羹堯:“……”
後來年嬌提出一個新要求,他嘔心瀝血地謀劃,以自己為藍本,以大哥為後盾,為她量身定製一套人設,又名《如何討得雍親王歡心》。年羹堯表麵順從,實則很不願意,攛掇額娘給妹妹相看人家,誰知還是沒有逃過皇上賜婚,年嬌就這麼進了雍親王府。
年羹堯盤腿坐在車裡,聽著馬蹄聲,浮起一個細微的冷笑。
這等環環相扣的引誘,像極了八貝勒的手段,若他真中了套,還不被妹妹給念叨死。
回到府中,年羹堯召來親隨:“前些日子我讓你打聽的事,有眉目了沒有。”
親隨道:“爺讓我找的郭絡羅家的少爺,果然就在四川!”
年羹堯當即來了精神:“是宜妃的侄兒,五爺九爺的親表弟?”
親隨點頭應是:“人就在川西大營。”
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年羹堯身為巡撫,對其餘將領都有節製之權,去川西大營要個人簡直輕而易舉。
親隨壓低聲音:“郭絡羅少爺為何不和家裡人提,好讓五爺九爺幫一幫他?”
宜妃的阿瑪三官保去後,她的哥哥隨之病逝,事到如今,郭絡羅家隻剩下這一株獨苗苗了。這位少爺也倔得很,參軍不願和家裡人說,雖然作戰勇猛,來四川打拚了數年,還隻是一個小小參將,聽說郭絡羅老夫人待在家中,眼淚都流乾了。
年羹堯心道還能為什麼,當然是哥倆都幫不上什麼忙。
五爺自小被出身蒙古的太後養大,與大位無緣,這幾年乾的都是清閒的活。九爺不受皇上待見,平日裡又跟在八爺身後搖旗呐喊,郭絡羅少爺求他幫忙,不就等於求八爺幫忙?
明顯這位少爺不願意!年羹堯微微一笑,倒還是條漢子。
原先他叫親隨打聽,隻是為了破局,但現在,他起了惜才之心。
年羹堯沉吟一瞬:“你去派個人,快馬加鞭,把郭絡羅少爺的消息傳回京城。記住,偷偷的,隻讓宜妃的娘家知道。”
親隨連忙答應,轉身安排去了。
……
轉瞬端午將至,雍親王府上上下下忙碌起來。
除了宮中要辦大宴,府中也要舉辦家宴,為此,四爺與福晉都很重視。唯有嫡福晉和側福晉擁有進宮赴宴的資格,侍妾格格們就算再豔羨,也隻能眼巴巴地等到第二天,精心打扮一番,參加福晉組織的家宴。
她們已經很久沒見到王爺了。
五月初五這日,天色尚且漆黑,年嬌睡夢中被叫醒,整個人很不高興。
良好的環境滋生了貪睡的溫床,她記不清上回早起是什麼時候了,好像是進宮請安?
年嬌頭一扭,把臉埋進枕頭,啪一下撓開擾人清夢的手:“不要吵。”
四爺:“……”
四爺看看自己的手,竟也不很意外。
見王爺翻身下床,自顧自地穿起朝袍,秋嬤嬤捧著吉服欲哭無淚。
主子哎,您倒是睜眼看看!
許是多一個人的氣場太足,年嬌抱著枕頭,迷迷糊糊間,悄悄睜開了眼。
隻一瞬間,她就清醒過來,年側福晉連忙跪坐床頭,抿著嘴巴,嗓音又小又柔軟:“爺起身的時候,怎麼不同我說一聲?”
四爺頭也不回,語氣淡淡:“同你說有用嗎?”
年嬌心虛:“……”
轉眼又委屈起來:“怎麼沒用了。一聲叫不醒,那就叫兩聲,我連夢裡都是王爺,自然把王爺的聲音記得牢牢的!”
四爺聽她說大話,眉梢動都沒動:“昨天晚上你說的夢話,是烤雞和豬蹄。”
年嬌有些傻眼。
她絞儘腦汁,想說自己從不講夢話,又因為上回被抓包得太快,不敢輕易發誓了。
直到聽見四爺的一聲笑,她才反應過來,臉頰氣得發紅:“你騙我。”
四爺絲毫沒有騙人的愧疚,從秋嬤嬤手裡接過吉服,問:“穿不穿?不穿我便遣人告訴福晉,你身體有恙,不再前去了。”
年嬌現在最聽不得“身體有恙”四個字,紅著臉,頤氣指使:“你幫我穿。”
秋嬤嬤整個人都快厥了過去,四爺凝視她半秒,果真上了前來。
年嬌頓時生出扳回一城的得意,直至坐在梳妝台前,看見衣衫不整的自己,裙擺高矮不一,係帶有些歪斜。
她手指抖了抖,四爺已是一聲輕咳:“再幫側福晉整理整理。”
聽見命令的秋嬤嬤如蒙大赦,躥過來的身影比兔子還矯健,霎時把年嬌驚得話都忘了。
她偷偷瞥了眼不遠處的老板,哼了一聲想,回頭再和你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