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一時陷入難以言喻的沉默。
話剛說出口,程舟就意識到了不妥。他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呃，抱歉，是我說話沒過腦子。”
“沒關係。”江瑭搖了搖頭,語氣很是無奈,“畢竟昨天晚上……”
程舟又看了少年一眼,對方的臉看起來更紅了,與之相對的，那雙昨夜看著很紅潤的唇，此時卻有些乾澀蒼白。
“你生病了？”程舟微微蹙眉,“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嗎？”
“有一點關係。”江瑭嗯了一聲,“不過不嚴重，隻是有點低燒。”
程舟垂眸看他。
少年其實不算矮,有將近一米八的個子，但這個身高在他的麵前就完全不夠看了。
從程舟的視角看去，少年看起來更瘦弱了，甚至有些嬌小。
少年表情平和，眉眼間卻帶著些藏不住的虛弱和疲憊,隻是單純的站著都有些輕微打晃,仿佛下一秒就會站不住摔倒一樣。
少年的身體……看起來似乎不太好。
江瑭衝他淺笑了下：“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我叫江瑭。”
“程舟。”程舟說，“我知道你叫薑糖。”
‘薑糖’這個名字真的很好記。
起碼程舟在聽過一次之後,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忘。
“程舟。”江瑭小聲重複著，似乎是在加深對他名字的印象，“剛剛我提的事……能麻煩你再考慮一下嗎？”
程舟並沒有直接拒絕：“能問一下，你為什麼要搬出原先的寢室嗎？”
“是我個人的原因，我是同性戀。”江瑭麵色躊躇，卻並沒有隱瞞,“我的性向……讓我不適合和其他男生住在同一間房，這對他們不太好。”
程舟怔了下，頓時皺起了眉：“你被排擠了？他們寢室暴力你？”
“沒有沒有。”江瑭連連擺手，“隻是單純的不方便而已，最好還是避一下嫌，雙人間寢室是獨立的房間，對我來說會更合適一些。”
程舟緊皺的眉這才舒展開。
他雖然不喜歡同性戀，但並不表示他對這個群體有偏見。
不喜歡隻是他個人的情緒偏向，他不會將這些情緒帶給其他人，更不會因此而做出任何不理智的行為。
而說實話，這幾次短暫的相處下來，程舟還挺喜歡眼前這個少年的。
謙遜溫和有禮，做事進退有度，是很好相處的性子。
如果是這個人的話，在不住在同一個房間的情況下，應該不會對他的生活帶來太大的影響。
程舟陷入思考。
見他沒有說話，江瑭輕歎了口氣說：“如果不同意也沒有關係，我會想其他辦法的，你不用勉強自己。”
……不同意也沒關係，不用勉強自己。
這句話重重地撞在了程舟的心上。
他的妹妹程橙也說過這樣的話。
在程橙病得很難受的時候，偶爾會
提一些稀奇古怪的小要求。
有一次程橙突發奇想，想讓程舟穿搞怪的卡通服，扮演她最愛的卡通角色逗她開心。
程舟逗她玩，開玩笑似的露出很不情願的表情。
那個時候，程橙就很貼心地說：“哥哥不願意也沒有關係，哥哥不要勉強自己，不要不開心，橙橙不想看到哥哥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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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舟閉了閉眼，“如果我不同意，你還有什麼其他辦法？”
江瑭猶豫片刻說：“離學校遠一點的地方，在秦浦路附近也有租房，會比學校附近的便宜一些。”
程舟知道秦浦路。
那片區域比較偏僻，已經靠近市郊區，沒有地鐵隻有公交，要轉一趟車才能到學校，路程得要起碼一個小時。
那裡的租房價格確實比學校附近便宜很多，但環境也更亂更差，而且據說安保很不好。
程舟猛然想到他第一次見到‘薑糖’時的場景。
少年被膀大腰圓的猥瑣男堵在昏暗的小巷子裡，如果不是他碰巧路過，讓少年找到機會給了猥瑣男一板磚，對方指不定會遭遇什麼。
如果提出要去秦浦路附近租房的，是程舟認識的隊裡那些一個比一個高壯的糙漢子，程舟定然不會多想，也不會阻攔。
但如果是‘薑糖’的話……
程舟垂眸看了一眼少年，對方瑩白的臉側因為低燒而泛著淺紅，水潤的桃眸也有些迷蒙沒有焦距。
像一隻柔軟無害的小動物，一看就非常好欺負。
就這麼讓他獨自去那片亂糟糟的地方租房，程舟還真有點擔心對方會出事。
程舟在心裡歎了口氣。
如果橙橙還在的話，聽到這樣的請求，肯定會皺著小臉說：“這個哥哥好可憐啊，哥哥我們幫幫他吧？”
明明自己都還病著，每天都要吃苦苦的藥，日子過得一點都不快樂，卻還是很容易共情他人，想要對其他人伸出援手。
橙橙就是這麼善良的孩子。
想到自己的妹妹，程舟又一次閉了閉眼，鋒銳的眉間閃過一抹柔軟之色。
就當是幫妹妹做好事了，他心想。
反正他已經幫過‘薑糖’一次，再幫一次似乎也沒什麼。
見他久久不說話，江瑭抿了抿唇說：“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我——”
他的話被程舟打斷：“你打算什麼時候搬出來住？”
少年燒得腦袋有些懵，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程舟的意思：“當然是越快越好，什麼時候找到房子，我就馬上從現在的寢室搬出來……”
“這間宿舍裡的另一個房間，我一直沒用過。”程舟說，“房間裡沒放什麼東西，就是公用的客廳有些亂。你要是著急的話，今天晚上就可以搬進
() 來住。”
江瑭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終於明白了程舟的意思。
他驚喜道：“我、我今天晚上就住進來，可以嗎？”
他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會不會太快了……”
程舟卻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倒轉身朝宿舍外邊走邊說：“走吧。”
江瑭下意識跟上他：“去哪？”
“去你宿舍。”程舟說，“不是說今天晚上搬嗎？你一個人搬得動？”
“我沒多少東西。”江瑭說，“就幾件衣服和一些課本。”
“行，那就全部收拾好一趟拿過來。”程舟說。
江瑭連忙說：“我一個人可以的，多拿幾趟，不用麻煩你。”
“什麼麻不麻煩的。”程舟語氣不耐，“你還在發燒，等你慢吞吞搬完，宿舍區都要鎖門了。”
程舟個子高腿也長，步子一跨就走出去很遠，江瑭隻能加快腳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程舟走了兩步，注意到身邊人似乎越走越吃力，隨即想到什麼似的，突然放慢了腳步。
橙橙也是這樣，他想。
小短腿明明走不快，卻還是喜歡跟在他身後，走得自己氣喘籲籲也不停。
江瑭喘了口氣，語氣格外真誠：“程舟，謝謝你。”
程舟擺擺手：“沒事。”
隨後他腳步一頓，“你宿舍在哪？”
“走那麼快，我還以為你知道呢。”江瑭噗嗤一樂，“我來帶路吧。”
四人間和雙人間的宿舍區相鄰，中間有單獨的圍牆隔開，整個宿舍區外有一圈兩米多高的圍牆，將宿舍區單獨劃分了出來。
江瑭和程舟抵達他之前的宿舍時，正好碰到剛吃完飯回來的三個舍友。
三個人並排走在一起有說有笑，一看就是關係很好的朋友。
而在看見正站在宿舍門口準備開門的江瑭時，最先看見他的那個人聲音戛然而止，臉上的笑容都變淡了些。
另外一個人還沒注意到江瑭，大咧咧問：“怎麼了老三？”
老三用胳膊肘懟了懟他，下巴輕抬示意了一下宿舍門口的方向。
剩下的兩個人便也注意到了江瑭，頓時都不說話了。
江瑭正低頭開門，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幕，但站在他身後的程舟卻看得清清楚楚。
他皺了皺眉，看了一眼似乎完全沒受到影響的少年，嘴巴開合一下，到底沒說什麼。
哢噠聲後，宿舍門被打開。
“程舟……”江瑭回頭叫人，這才注意到站在他們不遠處的三人，“啊，你們回來了啊。”
三人中的老三接過話：“嗯，好巧啊。”
語氣帶著絲疏離，仿佛他們才認識沒多久，而不是已經在一間宿舍住了一年之久的舍友。
剛剛三人間親密的氛圍，和現在冷淡的氛圍形成了鮮明對比。
老三看了一眼江瑭身後的高個少年，猶豫了兩秒後問：“這是……你的男朋友嗎？”
另外兩人皺了皺眉，
其中一人心直口快道：“江瑭，
你這就不對了啊，當初說好了不許帶男朋友來宿舍，怎麼現在——”
“不是不是！”江瑭連忙解釋，“他隻是來幫我搬寢室的，不是我男朋友，他是直男，你們放心好了。”
三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老三抓住江瑭話中的重點：“搬寢室？你不在這住了？”
“嗯，已經和輔導員說好了，我今天晚上就搬到雙人寢去住。”江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