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祁斯言愣了一下:“怎麼突然道歉?”
少年看了他一眼,又垂眸去看被他吐出來的血,手指緊張地攥緊了衣角,精致蒼白的麵容上閃過一抹無措。
明明什麼話都沒有說,祁斯言卻覺得自己看懂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少年似乎覺得自己浪費了一袋血袋,因此而覺得自責和內疚。
祁斯言的心瞬間就軟成了一片。
“你不用跟我道歉。”祁斯言柔聲說,“這又不是你的錯。”
江瑭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接過他遞來的溫水漱了漱口,直到把嘴裡的味道全部吐掉後,緊蹙的眉才稍稍鬆開。
祁斯言一直輕拍著他的後背,寬大的手掌撐著少年瘦薄的背,用這種方式給予對方些許支撐和安撫。
見少年麵色稍有好轉,祁斯言試探著問他:“是不喜歡這個血袋的味道嗎?”
江瑭抿著唇角,有些遲緩地點了下頭說:“我可能……還不太習慣。”
少年低垂著眉眼,眼睫在下眼瞼落下一片輕顫的陰影,嗓音因為方才的用力過度而有些啞。
祁斯言在心裡輕歎一聲。
他能理解江瑭的情況,對方之前十八年的人生,一直以人類的身份生活,突然被告知自己覺醒成為了魔物,不管換成是誰都很難輕易接受。
祁斯言甚至覺得,江瑭的反應有些過分平靜了。
從得知這個消息到現在,少年沒有崩潰哭鬨,也沒有大喊大叫,哪怕被告知接下來一年即將在一個陌生人的家中生活,也隻是安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祁斯言不知道彆人的十八歲是什麼樣的,但在他的印象中,十八歲的少年正是最朝氣蓬勃的時候,也最為執拗叛逆。
江瑭的沉默與乖順就顯得格外難得一見,也讓人格外容易心軟。
祁斯言忍不住伸手,幫少年扒開前額淩亂的劉海,安慰他說:“沒關係,慢慢適應,我們不著急。”
江瑭點點頭,又在地上緩了一會兒,便撐著牆壁有些艱難地站起身。
祁斯言想要扶住他,少年卻搖搖頭說:“我自己可以。”
祁斯言便沒有繼續攙扶:“你先去沙發上坐一會兒,我再去給你拿一套衣服。”
少年身上的浴衣,在剛剛沾上了些血跡,顯然不能繼續再穿了。
江瑭說了聲‘好’,有些腳步不穩地朝客廳裡走去。
他身後的男人目露擔憂,在他晃得厲害的時候,幾次伸手想要攙扶,直到少年成功坐到沙發上,他才鬆了口氣轉身去了臥室。
全新的備用浴衣已經沒有了,祁斯言在衣櫃裡翻了翻,隻翻出一套寬鬆的居家睡衣,還不是全新的。
但家裡已經沒有彆的更合適的衣服了,祁斯言隻能拿上這套睡衣。
客廳中,蒼白的少年整個縮在柔軟的沙發中,讓他顯得格外纖瘦虛弱。
“家裡沒有新的衣服了。”祁斯言
語含歉意,“這套睡衣我隻穿過一次,是洗乾淨了的,你如果不嫌棄的話……”
話還沒說完,手裡的衣服就被人接了過去。
江瑭衝他搖搖頭說:“祁哥不介意就好。”
祁斯言便衝他笑了笑:“次臥的床我已經幫你鋪好了,浴室地滑容易摔,你去臥室換衣服吧。”
江瑭順從地點頭,朝他示意的那間房走去。
祁斯言在門口等了沒多久,房間門就再次被人打開。
他的睡衣穿在少年身上有些過分寬鬆,顯得少年的格外清瘦,領口有些鬆垮,露出少年脖子上戴著的紅繩,以及頸側一顆鮮紅醒目的小痣。
“給我吧。”祁斯言說著,從江瑭手中接走臟浴衣,“時間不早了,你先休息,其他的事明天再說。”
少年眉頭輕皺:“我沒事,我把衣服洗了再睡也可以,還有浴室也要清理——”
寬大的手掌帶著溫暖的熱度,落在少年蓬鬆淩亂的頭發上揉了揉。
江瑭微微一愣,有些驚愕地抬頭看向身前的男人,似乎不太習慣被人這樣摸腦袋,半晌沒說出來話,卻也並沒有躲開。
祁斯言溫柔卻強硬地說:“這些事交給我來做就可以,你去休息吧。”
江瑭:“但是……”
“這是我的工作。”祁斯言並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你忘了嗎,我現在是你的監護人,這一年內你的衣食起居由我全權負責。”
少年蹙著眉,有些懷疑地問:“監護人的工作也包括這些嗎?”
祁斯言說:“當然,監護人手冊裡有寫到這些。”
江瑭看了他一眼,妥協道:“……那好吧,麻煩你了。”
祁斯言沒忍住,又摸了一把少年的腦袋:“不麻煩,他們給了工資的。”
“工資?”江瑭有些驚詫,“是管理局嗎?他們給你發工資,讓你當我的監護人,而我什麼都不用給,還平白多一個照顧我的人?”
祁斯言點點頭:“可以這麼理解。”
少年的眉頭便皺得更緊了些,漂亮的黑眸裡滿是不理解,似乎有些不明白,為什麼管理局的人會這麼好心腸。
實在是單純的有些可愛。
祁斯言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他:“真要說起來,這些其實算是對你的補償。”
江瑭抬眸看他:“什麼補償?”
“說是監護人,其實我也是你的監視者。”祁斯言解釋,“新生的魔物中,有些人可能無法控製自己的血脈力量,出現暴動傷人的情況。”
被迫和陌生人生活一年,相當於全天候地生活在監視之中,和直接限製人身自由幾乎沒有區彆。
祁斯言沒有說得很直白,但少年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瑭恍然地點頭:“我知道了。”
他抬眸看了身前的男人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眸子輕垂說:“你放心,我會努力控製住自己的力量,不會給你添麻煩。”
祁斯言耐心解釋:
“新生魔物初期會不習慣自己身體上的變化,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給我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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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斯言有些無奈,決定不再和少年糾結麻煩與否這個問題。
“快去休息吧,明天還有事要忙。”他說。
江瑭嗯了一聲,關上房門之前,他猶豫了兩秒,小聲說了一句:“晚安,祁哥,你也早點睡。”
祁斯言愣了愣,隨即笑道:“嗯,晚安。”
房門哢噠一聲關上。
浴室裡還彌漫著濃鬱的、帶著絲花蜜甜香的鐵鏽味,還夾雜著櫻花味沐浴球的淡香。
祁斯言把臟浴衣塞進洗衣機,迅速收拾好了浴室裡的一片狼藉。
做完這些後,他卻沒有回房休息,而是再一次拿起了被他反扣在茶幾上的那本《血族飼養手冊》。
手冊上說,新生的血族也許會對食用血液產生抵觸心理,但血液對於血族有特殊的吸引力,血族無法抗拒這樣的吸引力,隻要喝下一次血液,抵觸心理一般不會再出現。
祁斯言把‘食物篇’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卻依舊沒能找到和江瑭一樣的情況舉例。
他乾脆上異生局的內網搜了搜,‘新生血族首次服用血袋是否會出現嘔吐的情況’——
結果是,沒有。
有捏著鼻子喝的,有被監護人硬灌的,也有堅定不喝一口血,結果幾天後身體陷入極度饑餓,抱著血袋哐哐炫的。
但就是沒有喝下去之後,又嘔吐出來的情況。
祁斯言有些不放心。
他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已經過了淩晨一點,決定明天再帶江瑭去異生科找醫生看看。
*
工作日的醫院依舊人滿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