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淡淡的鐵鏽味在兩人唇間蔓延開。
少年的親吻非常沒有章法,隻會用牙齒或輕或重地啃咬唇瓣,讓祁斯言覺得這與其說是一個親吻,更像是少年在用這樣的方式宣泄心裡的恐慌。
祁斯言隻愣了一會便回過神,按住少年的肩膀,把他用力推開些許。
“小瑭!”他呼吸有些不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江瑭垂眸看著他:“我知道。”
少年眼眶通紅,眼尾濕潤,長而密的睫毛上還沾著淚。屬於血族的尖牙已經收了回去,那雙柔軟的紅唇上卻帶著幾枚齒痕,像是被自己咬出來的。
兩人的身體緊挨著,祁斯言能清楚察覺到少年的身體一直在顫抖。
“祁哥,我太清楚我在做什麼了。”江瑭低聲說,“我本來以為,我隻是偷偷喜歡你,隻要能一直看到你,就算做你一輩子的弟弟都沒關係。”
似乎是怕被再一次推開,少年把祁斯言的衣服攥得很緊很緊,修剪得乾淨整齊的指甲隔著布料剮蹭到他的身體,把那一小塊皮膚撓得刺痛。
祁斯言卻分不出半分注意力在那裡,他隻覺得自己的胸口更悶更痛,讓他有些呼吸不暢。
“我以為我掩飾得很好,我以為我永遠都不會被你發現——”少年的聲線愈發顫抖,“祁哥,你這段時間一直躲著我,一直想方設法地和我劃清界限,是不是發現我喜歡你了?”
江瑭聲音哽咽,灼燙的淚又從眼眶中滾落,有那麼幾滴正巧落入祁斯言的唇間。
微鹹微澀。
祁斯言張了張嘴,卻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一般,沒能發出聲音。
“祁哥,”江瑭顫聲問,“你是不是覺得……被魔物喜歡上,還對著你產生這種欲/望,讓你覺得惡心?”
祁斯言下意識:“我沒有。”
但少年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似乎並沒有聽見他的話。
“可是明明你自己也有感覺。”江瑭聲音輕得近乎呢喃,“祁哥,你是不是……”
後麵的話太輕太輕,輕到沒有人能聽見少年說了什麼。
祁斯言知道少年想問什麼。
但他無法做出任何正麵的回應。
祁斯言抬眸,窗外的路燈還亮著,昏暗的光線透進房間中,打下一片昏黃的光影。
身上的少年定定地看了他許久,嘴唇倔強地緊抿著,黑眸中洶湧又複雜的情緒幻化成深邃的旋渦,幾乎能讓人一眼就溺斃其中。
下一秒,少年的唇再一次壓了下來。
這次的親吻不再像方才那般毫無章法,柔軟濕熱,帶著少年小心翼翼的試探,像是在無聲地詢問他可不可以。
祁斯言恍惚一瞬,手卻已經下意識按住少年瘦削顫抖的肩,想要用力。
然後他就聽見,江瑭用幾近懇求的語氣說:“祁哥,不要推開我。”
祁斯言的手驟然僵在原地。
“不要推開我,拜托你……”
少年呼吸急促,兩人的唇依舊相貼著,柔軟的嗓音有些含糊地傳出,“哪怕就這一次也好……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了。”
祁斯言:“……”
他清楚地看見了少年眸中的、近乎於孤注一擲的乞求。
不知是心疼江瑭,還是真的被他說服了。
祁斯言不再動彈。
就這一次,他心想。
然後任由江瑭按著他的肩膀,沉默地感受著對方逐漸大膽放肆的唇舌,以及因為亢奮而不斷蹭著他的身體。
這樣的亢奮並不隻有少年一人,而是雙向的,青澀、灼熱、全憑最原始的渴望和愛意。
祁斯言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感知,分成了兩部分。
一部分集中在嘴唇,另一部分集中在身下。
他握緊拳頭,想要試圖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卻發現這隻是徒勞。他的感官,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部都被身上的少年奪走,跟隨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沉沉浮浮。
時間的流逝似乎都在這一刻放緩了腳步,祁斯言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下方傳來溫熱的濡濕感,他才心神一震,意識到了什麼。
他一手攥著身下的地毯,另一隻手則不知何時抓住了少年的胳膊。
短暫的僵硬和緊繃過後,少年仿佛脫力了一般,胳膊一軟趴伏在他身上。
急促紊亂的喘氣聲就落在他耳邊,灼燙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耳廓上,撩起讓人戰栗的溫度。
祁斯言一動都不敢動。
少年倒是已經結束了,但他還沒有,體內被少年撩起的火還燒得旺盛,卻找不到宣泄的出口,隻能在他體內胡亂地躥著,呼出的氣都帶著幾乎能燙傷人的溫度。
祁斯言乾躺在地毯上,直到江瑭呼吸逐漸平緩下來,他才扶著對方的肩膀撐坐起身。
動作間,哪怕祁斯言有小心翼翼地避讓開,也依舊免不了有些許觸碰。
江瑭察覺到他還精神著,短促地吸了下鼻子,軟著聲音說:“祁哥,你還沒有——”
祁斯言卻已經拉著他一起站起身,然後迅速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少年整張臉都紅得厲害,他低頭看了一眼男人,又迅速收回視線。
祁斯言一言不發地轉過身,目標是一旁的浴室。
剛走了沒兩步,他的袖口就被人輕輕拽住。
“祁哥……”少年聲音輕軟,帶著絲討好似的小心翼翼,“我可以幫你。”
祁斯言身體一僵,體內的火因為對方這句話,像是又被添了一把柴一般,劈裡啪啦燒得他幾乎炸開。
但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扒開了少年攥著他衣袖的手。
“不用。”祁斯言努力放緩聲音,卻依舊難掩嗓音裡的啞和燥,“不需要你幫忙。”
他頭也沒回地往浴室走了兩步,身後的少年沒再說話,他的腳步卻驟然停了下來。
祁斯言轉過身又往回走到少年身邊,低聲
說:“小瑭,你聽我說。我沒有覺得你惡心,也沒有嫌棄你麻煩,更不會討厭你,但是——()”
;()”
江瑭抬眸看他:“祁哥,我現在很冷靜。”
“那就讓我先冷靜一下。”祁斯言順著他說,“等我冷靜下來之後……我們談談。”
仿佛察覺到他話語中潛藏的意思,少年低頭沉默了很久,久到祁斯言幾乎以為他不會得到對方的回應了。
然後他聽見少年低低地嗯了一聲。
就如往日那般乖巧,仿佛不會對他的提議有任何異言一般。
胸口再次泛起細細密密似癢似疼的感觸,祁斯言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抬手,輕輕揉了一把少年軟而蓬的腦袋,然後轉身走近了浴室。
浴室的門哢噠一聲被反鎖上。
江瑭依舊站在浴室門口一動不動,浴室裡的聲音清楚地傳入他耳中。
祁斯言似乎把水開到了最大,水流砸在瓷板磚的聲音極大,嘩啦啦的動靜響了很久之後,門後才傳來一聲極為壓抑克製的悶/哼。
哪怕有水聲的掩蓋,江瑭依舊捕捉到了浴室內真正的動靜。
他垂了下眼睫,唇角卻微不可察地勾起一瞬。
浴室內的祁斯言已經宣泄結束,卻還是覺得自己沒能真正冷靜下來。
他本隻打算用冷水強行降溫,卻發現冷水根本不起效,反倒外冷內熱一通激得他的內火更為旺盛。
於是他隻能選擇妥協。
直到浴室裡彌漫起濃烈的栗子花味,祁斯言緊繃的身體才終於放鬆下來。
他站在冰冷的淋浴頭下方,任由冷水劈裡啪啦砸在他身上,甚至沒有避開胸口處的傷口。
冷水砸在傷口上的刺痛,反倒有助於他冷靜下來。
祁斯言閉上眼睛,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他此刻的胸腔內,正翻湧著多劇烈的火海。
剛剛即將結束的時候,他腦海裡閃過的畫麵不是彆人——
是身上覆著細密藍鱗的人魚少年,是畫著繁雜黑青色圖騰的祭司少年,也是方才坐在他身上,和他緊緊貼在一起、毫無章法地宣泄青□□意的少年。
祁斯言身體晃了晃,額頭抵在冰冷的瓷磚牆壁上,背部的肌肉線條崩得極緊。
什麼對待弟弟、對待家人的感情,根本就是一層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簡直太不是東西了!
祁斯言憋著呼吸,直到肺部的氧氣耗儘,胸口悶痛到了極致,他才長長地喘了口氣,眸色沉沉。
祁斯言維持了這個姿勢很久,久到身體都快僵了,他才直起身關掉了淋浴。
嘩啦啦的水聲終於停下。
等祁斯言推開浴室的門時,他才發現江瑭依舊站在浴室門口,還保持著他進入浴室時的那個姿勢。
祁斯言看了一眼時間,心裡一驚。
不看不知道,他竟然
() 已經在浴室裡待了一個多小時,而這期間少年就跟軍訓罰站似的,一動都沒有動過。
就算是身體健康的人,保持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這麼久,都會覺得難受站不住,更何況江瑭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
祁斯言有些生氣,氣江瑭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但更氣自己竟讓忘了讓對方坐在沙發上等他出來。
少年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祁哥,我們現在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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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的本意,是等今夜過後,讓江瑭好好休息一晚上之後再談。但現在看來,即便他讓江瑭現在去休息,對方也絕對睡不著覺。
祁斯言在心裡歎了口氣,指了指沙發的方向說:“走吧,去那坐著。”
江瑭嗯了一聲,剛抬起腳,整個人就是一晃,差點跪倒在地上。
祁斯言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腿麻了?”
江瑭握著他的胳膊,勉強保持住身體平衡,下意識開口:“抱歉祁哥——”
祁斯言打斷他:“不用跟我道歉。”
他歎了口氣,少年一聲又一聲的‘抱歉’‘對不起’‘麻煩你了’,砸得他胸口悶痛,恨不得強製要求對方不許再說這種話。
他話音剛落,少年就聽話地閉上了嘴。
祁斯言心頭一哽,隻覺得胸口的沉悶感更強烈了。
他攙著腳步踉蹌的江瑭,兩人麵對麵坐到了沙發上,卻突然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
難言的寂靜從房間中擴散開。
最終還是江瑭率先開口問:“祁哥,我們談什麼?”
祁斯言看了他一眼。
少年眼簾輕垂著,表情看起來很平靜,似乎如他所說的一樣,他已經冷靜了下來。
這讓祁斯言心頭微定。
他咬了咬牙,長痛不如短痛般說:“小瑭,我申請幫你換一個監護人吧。”
讓祁斯言有些意外的是,聽到他的話之後,少年隻是握緊了放在膝頭的雙手,卻並沒有如他猜測那般激動和抵觸。
良久之後,他才聽見江瑭輕聲問:“為什麼?”
“你說你不覺得我惡心,也不嫌棄我麻煩,也不會討厭我。”江瑭語速輕緩,“那為什麼,還要換監護人?”
祁斯言抿了下唇角,輕聲說:“是我的問題,因為我不合適。”
少年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掀起眼簾,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瞳眸靜靜地望著他。
“有些事你可能不清楚,但我……”祁斯言頓了頓,“我永遠都無法和任何人建立起親密關係。”
他斟酌著語氣,思考如果少年繼續追問原因的話,他該如何繼續解釋。
然後他就聽見少年問他,聲音很輕:“是因為那些傳言嗎?”
祁斯言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麼?”
“那些說祁哥你‘命太硬,會克死所有和你關係好的人’的傳言。”江瑭一字不落地重複著傳言的內容,“是因為這個嗎?”
() 祁斯言沉默了片刻。
他沒想到江瑭竟然知道這件事,
不過想想也是,
這件事在異生局中並不是什麼秘密,稍作打聽就能知道。
他看了一眼江瑭,緩聲說:“小瑭,這不是傳言。”
江瑭沒有說話。
祁斯言便繼續道:“我的父母、弟弟、養父母、師長、關係好的前輩和朋友——”
他停頓片刻,聲音裡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輕顫。
這是祁斯言頭一次在外人麵前露出自己的真實情緒,一直用做偽裝的、名為溫柔和堅強的麵具,在這一刻儘數崩塌,露出真實的、一直被他藏匿起來的痛苦和悲傷。
“太多太多了。”男人低沉的嗓音緊繃著,“小瑭,你明白嗎?”
江瑭沉默了許久,然後輕聲說:“我能明白的。”
祁斯言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尖,還不等他鬆一口氣,以為這次的談話能就這樣順利結束時,他卻聽見少年又開口了。
“可是祁哥,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江瑭說得很慢,幾乎一字一頓,“我這條命,本就是你給我的,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早就已經死了。”
祁斯言說:“小瑭,這不一樣,我——”
江瑭打斷他:“就算以後我真的出了事,那也隻能說是我命數已儘。我的生命是從你那裡偷來的,到了時間,本就該還回去,和你無關。”
祁斯言臉色微變,似乎沒想到少年竟是抱著這樣的念頭。
“江瑭!”他語氣微厲,竟是叫出了少年的全名,“我救你,不是為了讓你這麼看輕自己的生命的!”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嚴厲,祁斯言頓了頓,又緩聲說:“彆再說這種偷不偷還不還的話了,好嗎?”
少年倔強地低著頭不說話。
祁斯言歎了口氣,有些拿他沒轍。
“不如這樣,我先不正式提交更換監護人的申請。”他退而求其次地說,“我們先分開一陣子,等你適應新的環境之後,我們再進行正式的監護權轉移。”
江瑭依舊沒說話。
祁斯言隻當他默認了自己的提議,繼續道:“新的監護人你已經很熟悉了,是陸醫生,你們會相處得很好的。”
足足過了許久,江瑭才終於抬起頭。
“好。”他輕聲說,“那就試試。”
祁斯言心下微鬆,卻在對上少年那雙黑白分明的瞳眸時,突然愣了愣。
明明是同樣的一雙眸子,他卻絲毫沒有感受到和以往一樣的乖順。
平靜的眼神之下,似乎還藏著什麼其他的情緒,讓祁斯言莫名有些心裡不安。
不等他細想,江瑭便已經從沙發上站起身,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祁斯言在沙發上做了許久,聽見房間裡傳來的細微聲響,也聽到了走廊上傳來的腳步聲。
隊裡的其他人也回來了。
片刻後,江瑭從房間裡走了出來,手中拖著屬於他的那個小行李箱
。
祁斯言愣了兩秒。
“那我就先走了,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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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躬身,轉身離開祁斯言的房間,敲響了對麵陸辭的房門。
祁斯言的手指不受控製地蜷緊了些。
他聽見陸辭開了門,似乎對江瑭的到來非常驚訝,卻並沒有多說什麼,側身讓少年進了房間。
祁斯言心情有些複雜。
片刻後,對麵的房門被人拉開,他的門又被人敲響了。
祁斯言以為是陸辭,便說:“門沒鎖,進來。”
但推門進來的人卻是江瑭。
少年手裡拎著一個小藥箱,往房間裡走了兩步便克製地停下,把小藥箱放到了茶幾上。
“這是陸醫生讓我拿給你的。”江瑭輕聲說,“記得包紮傷口。”
說完他便離開了,從始至終都沒有抬眸看祁斯言一眼。
陸辭對江瑭的到來表示了一萬分的驚訝。
“你們吵架了?”他震驚問,“鬨分居?”
江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黑眸裡藏著些陰鷙的偏執,瞬間堵住了陸辭所有沒說完的話。
陸辭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在心裡哦豁了一聲。
也不知道祁斯言那家夥做了什麼,竟然讓江瑭看起來這麼生氣。
*
任務提前完成,眾人沒多做停留,當天就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回程的路上,江瑭沒再坐到祁斯言身邊,而是坐到了陸辭旁邊的位置上。
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氛圍太過明顯,讓隊裡的所有人都很驚詫。
坐在祁斯言旁邊的是另一個中年獵魔人,他問:“你家小血族和你鬨彆扭了嗎?”
祁斯言沒有說話,眼角餘光卻下意識瞟向江瑭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