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卻道:“三哥,這兩個小太監是誠親王府的人,我倒是信得過,可你向來公正,不如就由我身邊的人動手吧。”
老三咬咬牙,還是點了點頭。
當即蘇培盛就選了兩個身強力壯的太監上前。
一板子接一板子下去,打的弘晟是慘叫連連,一旁的弘時更是臉色蒼白,想著阿瑪對弘晟堂兄都這般下狠手,那他呢?阿瑪回去會怎麼對付他?
一想到這裡,弘時的腿肚子直發軟。
十個板子很快就打完了。
四爺抱著弘晝,轉身就走。
馬車內已被碳盆子熏得暖烘烘得,四爺抱著弘晝,帶上弘曆上了馬車,至於弘時,他沒管,大概是坐著今早上過來的馬車回去的。
一上馬車,弘曆就忍不住啜泣起來,“阿瑪,您說弟弟會不會有事?”
“我聽額娘說過,弟弟不到足月生產,身子骨本就比旁人弱些。”
“外頭這麼冷的天,弟弟足足凍了兩個時辰……”
弘晝聽到弘曆那啜泣聲,很是感動。
在他的印象裡,弘曆一向是沉穩大方的,如今聽見弘曆還有吸鼻子的聲音,很難想象弘曆哭的滿臉鼻涕眼淚的樣子。
他真想睜開眼看看弘曆這樣子。
隻是他很快就察覺到不對勁,因為,四爺壓根沒接話。
他等啊等,一直等了好久,四爺都沒接話。
這下就連弘曆都察覺到不對勁了:“阿瑪,您怎麼不說話?您這樣看著弟弟做什麼?”
四爺冷冷開口:“我要看看弘晝還能裝到什麼時候。”
弘曆:???
弘晝:???
弘曆還著急替弘晝辯解:“阿瑪,您是不是弄錯了?弟弟明明是暈倒了,方才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躺在破筐子裡了……”
弘晝見已經裝不下去,索性睜開眼,衝著四爺嘿嘿一笑:“阿瑪,您可真聰明!”
隻是一睜開眼,他就後悔了。
四爺的臉色可真難看,比當日懷恪郡主去世時的臉色還要難看!
反應極快的弘晝當即就爬起來,拽著四爺的袖子道:“阿瑪,您聽我解釋,其實我不是故意惹你們擔心的,實在是我方才睡著了……”
四爺沒有搭話,眼神落在前方,就像沒聽到他的話似的。
弘晝驚覺到四爺生氣了,忙衝著正擦鼻涕眼淚的弘曆使眼色。
弘曆會意,忙開口道:“阿瑪,您就彆與弟弟一般見識,弟弟這樣做也是逼不得已,若三伯不把弘晟堂兄狠狠責罰一頓,以後他們還會欺負弟弟的……”
四爺依舊沒有接話。
弘晝沒法子,隻能自己親自上陣:“阿瑪,您彆生氣,我和您說個秘密,是我今日在花園聽到三伯和他謀士說的話,您想不想聽?”
他見賣關子無用,覺得定是自己的話不夠吸引人,又道:“是關於二伯的喲!”
四爺依舊沒搭理他。
弘晝繼續道:“真的特彆特彆重要,您不聽會後悔的……”
可不管他怎麼說,四爺都不搭腔。
弘晝隻覺得自己像一拳拳打在軟綿綿的棉花上,是半點辦法都沒有。
到了雍親王府門口,四爺更是頭也沒回的進去了,沒搭理弘晝,也沒搭理在門口等著他的弘時。
看著四爺的背影,弘晝微微歎了口氣:“完了,阿瑪生氣了。”
對於一貫情緒無祈福的人來說,突然生氣是件挺嚴重的事兒。
弘曆也跟著他一起歎了口氣:“弟弟,這次是你過分了,你是不知道,阿瑪聽說你不見了,不知道多擔心,靴子襪子都濕了,三伯勸阿瑪喝口茶暖暖身子,阿瑪都沒答應。”
“我瞧著阿瑪那樣子,好像,好像說話聲音都在發抖似的。”
“今日你也有不對的地方,姐姐才沒了,阿瑪怕你也出事了……”
弘晝點點頭,正色道:“這次我是真的知道錯了。”
說著,他更是有氣無力道:“哥哥,你也彆擔心,我會好好與阿瑪道歉的。”
因今日耽擱了不少時間,兩個孩子早已饑腸轆轆。
弘晝回去緩福軒時,隔著老遠就看到了滿臉擔憂的耿格格,再走的近了,他更是看到耿格格眼睛紅紅的。
這讓他覺得這次真的錯了。
耿格格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就把弘晝緊緊摟在懷裡,哽咽道:“弘晝,你沒事兒吧?先前你阿瑪差人來說你不見了,可真是把額娘嚇壞了。”
她瞧見弘晝怏怏的,隻覺得不對,將弘晝從上到下都看了個遍,更是拿手摸了摸弘晝的小腦門,低聲道:“你有沒有不舒服?要不要請陳老大夫來看看?”
弘晝搖搖頭,道:“額娘,我沒事兒,我沒有不舒服。”
耿格格遲疑道:“那你這是怎麼了?”
弘晝牽著耿格格的手走了進去,更是將四爺生氣的事與耿格格說了,哭喪著臉道:“額娘,這次阿瑪是真的生氣了。”
耿格格見他餓了許久,卻連吃飯都沒什麼胃口,雖心疼,卻還是正色道:“今日這事兒的確是你做的不對,你好好與你阿瑪認錯,知道了嗎?”
弘晝點了點頭。
等著用過晚點,弘晝跑進房間是又寫又畫,畫了一個生氣的四爺,四爺旁邊站著一個啼哭的他,更是在上麵寫著五個字:“阿瑪,對不起。”
此時便是天色已晚,但他還是去了外院書房一趟。
隻是,他剛靠近書房,就被門口的小太監攔了下來,小太監為難道:“五阿哥見諒,方才王爺吩咐人,誰都不見。”
“您請回吧。”
弘晝這才注意到,原來書房門口還跪著裡李側福晉與弘時,這時候天氣是愈發冷了,也不知道李側福晉與弘時跪了多久,迎著廊下的燈籠,他見著兩人鼻尖凍的通紅通紅,更能聽見李側福晉低聲的啜泣聲。
弘晝微微歎了口氣,將手中的紙遞給小太監,道:“那我就不去打擾阿瑪了,你幫我將這個交給阿瑪吧。”
小太監連聲應下。
弘晝轉身就走,走了沒幾步卻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折身回來道:“你與蘇公公說一聲,阿瑪心情不好,肯定不想吃東西的,但額娘說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阿瑪就算再生氣,也不能不吃飯。”
小太監點頭稱是。
弘晝又道:“還有,阿瑪就算再生氣,也不能不睡覺,若是睡不著,躺在床上養養神也是好的。”
這話說完,他才悵然若失走了。
小太監連忙將話帶給蘇培盛,將手中的紙也遞給蘇培盛。
一刻鐘後,蘇培盛就帶人進去擺飯。
屋子裡並未點燈,黑黝黝的,四爺一人坐在書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四爺瞧見蘇培盛已命人點了燈,正準備帶人擺飯,隻皺眉道:“蘇培盛,我的話你聽不懂嗎?”
蘇培盛是知道四爺脾氣的,正因為他清楚四爺的脾氣,所以才不敢放任四爺這樣生悶氣。
方才連年側福晉都聞訊過來,可四爺都沒見。
他跟在四爺身邊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四爺這般生氣,隻覺得這事兒非同小可,走上前將弘晝的畫鋪在桌上,恭聲道:“王爺息怒,這是五阿哥送來的畫,五阿哥還專程交代了,說您不能不吃飯不能不睡覺,連不到四歲的五阿哥都如此顧念您的身子,奴才等人就算冒著被您打板子的風險也得勸勸您。”
“身子是您自己的,就算三阿哥與五阿哥有錯,您又何必與自己生氣?若是將身子氣壞了怎麼辦……”
他絮絮叨叨說著話,四爺聽了實在覺得聒噪,一低頭就看到了畫上的內容。
畫中的小弘晝臉上都是眼淚,畫中的“阿瑪,對不起”這五個字更是寫的歪歪扭扭,當即他就冷哼一聲:“我就知道,原先由我日日盯著他啟蒙,他字寫的雖醜,卻不至於這般醜,我前些日子沒盯著他,他這字寫的是愈發醜了,隻怕是一日都沒練過字。”
能說話就表示自家主子沒這麼生氣了。
蘇培盛懸著的一顆心微微放下了些,低聲道:“那您明兒見到五阿哥,好好訓他一頓。”
說著,他更是笑著道:“您先吃飯,吃飽了飯才有力氣訓五阿哥了。”
四爺長長歎了口氣,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他剛拿起筷子,就聽見外頭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當即眉頭一皺,道:“他們還沒走?”
他們?
蘇培盛是多聰明的人呐,想著四爺連李側福晉與三阿哥的名字都不願提了,隻怕是徹底厭棄了他們,小心翼翼道:“是,李側福晉與三阿哥還跪在外頭,方才奴才勸了幾次,可李側福晉說……李側福晉說若是您不見她,她就一直跪下去。”
三爺拿起筷子,淡淡道:“他們若願意跪,就叫他們跪著,不必再勸了。”
蘇培盛低聲應是。
可憐李側福晉在外頭跪的是渾身冰冷,眼睫毛都泛了一層薄霜,可仍舊未見到四爺出來。
她的病本就沒有好全乎,如今身上是又熱又冷,難受的很。
可相較於身上難受,她的心裡更難受。
當年她也曾很得四爺的喜歡,雖比不上年側福晉和四爺之間心意相通,卻對四爺是有幾分了解的,知道四爺肯訓他們,罵他們,那就說明還不算真的生氣,如今四爺這般無視他們,以後隻會當成沒他們這號人。
李側福晉的心啊,比這天兒還要冷上幾分,隻要曾嬤嬤扶起自己起來,緩緩走了出去:“弘時,走吧。”
不明所以的弘時卻道:“額娘,阿瑪還沒出來見我們,阿瑪還沒說原諒我了……”
李側福晉似笑似哭,低聲道:“不必再跪了,今日便是我們跪死過去,你阿瑪也不會出來的。”
這一夜對雍親王府的許多人來說,都很難受。
四爺,李側福晉與弘時這幾個自不必說,心係四爺的年側福晉雖高興李側福晉與弘時徹底失寵,卻也擔心四爺的身子。
甚至就連弘晝夜裡睡得都不香了。
翌日一早,他早早起床,管瓜爾佳嬤嬤要了食盒,前去了外院書房。
他也知道四爺不想見他,徑直將食盒遞給蘇培盛,正色道:“蘇公公,這是我給阿瑪準備的點心,阿瑪不愛吃甜的,昨日我就與大廚房說過,要他們做些不太甜膩的糕點,喏,你記得給阿瑪。”
誰對上這等肉嘟嘟,可愛的小娃娃都會心情大好,蘇培盛也是其中一個,當即就笑眯眯應是。
弘晝更是絮絮叨叨起來:“蘇公公,阿瑪昨晚上用晚點了嗎?”
“阿瑪昨晚上睡得好嗎?”
“阿瑪可有熬夜?”
他聲音嘹亮,正好傳進四爺的耳朵裡去了。
此處雖是四爺的書房,但在書房裡也有個隔間,有的時候四爺看書看的晚了,就會在這裡歇下。
四爺雖心裡還有幾分生氣,卻覺得心裡好似舒坦了不少。
弘晝仔仔細細交代了一籮筐,比如要蘇培盛盯著四爺吃早飯,比如要蘇培盛多勸勸四爺……到了最後,他更是道:“我知道阿瑪在生我的氣,若知道阿瑪這樣生氣,早知道就不要阿瑪知道三哥做下的那些事兒了。”
“姐姐沒了,阿瑪心裡本就難受,如今心裡怕是更難受。”
他老氣橫秋歎了口氣,道:“算了,蘇公公,不和你說了,我要去誠親王府了,晚些時候回來再來看阿瑪。”
這話說的蘇培盛下意識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要知道弘晝最不愛的就是學習,先前跟著四爺啟蒙時,那是能躲懶就躲懶,今日怎麼這樣好學了?
蘇培盛笑著道:“五阿哥,您昨日好歹也吹了兩個時辰的冷風,不如今日就好好在王府中歇歇,身子要緊呐!”
弘晝搖搖頭,正色道:“我不要。”
“阿瑪不喜歡我這樣子,他本就生氣,若我勤勉好學些,興許他就能高興起來啦。”
這話一說完,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撒丫子就跑開了,跑的老遠還不忘交代蘇培盛道:“蘇公公,你一定要盯著阿瑪用早飯啊!”
因這一通折騰,弘晝是急匆匆趕回緩福軒拿了書袋就要往外跑,耿格格見狀也勸他歇兩日,再不濟今日也是要歇一歇的,畢竟有的時候小孩子病氣會隔一日才發出來。
但誰都沒辦法阻止弘晝去誠親王府的決心。
弘晝急匆匆跑上馬車,弘曆隻覺得像見了鬼似的,不過弘曆聽完他的解釋,頗為讚同點了點頭:“弟弟,你這樣做沒錯,若你好學上進,阿瑪肯定會高興的。”
“你天資聰穎,就是,就是……平日裡太懶散了些,若是你勤奮些,肯定學的比誰都好。”
方才沒功夫用早飯,如今正捧著豆沙包啃的弘晝皺皺眉,狐疑看向弘曆,不解道:“哥哥,人人都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我就算不念書,也有顏如玉和黃金屋的,既然這般,那我還念書乾什麼?”
說著,他更是嘿嘿一笑,低聲道:“當然,我這些日子會勤奮好學的,這樣阿瑪知道就不會生我的氣了。”
弘曆警覺道:“那阿瑪不生你的氣之後了?”
弘晝卻是理所當然道:“若阿瑪不生我的氣了,我當然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啊,我又不愛念書!”
他就想當一條鹹魚而已。
他本有幾分鬱鬱寡歡,可到了學堂,見著弘晟與弘時的位置都空著,當即心情就好了起來。
弘晟昨日被他那三伯打了板子,十個板子打下去,雖不至於要人性命,卻足以叫人在床上躺上十天半個月。
至於弘時,就弘時昨日那樣的跪法,定會染上風寒,沒有十天半個月不會好的。
心情好了不少的弘晝聽起課來是格外認真。
柳老先生雖覺得有些不對,但對上如此好學的學生,還是願意傾囊相授的,今日他仍教授的是成語,不過是以提問的方式詢問每位阿哥是何意。
無比積極的弘晝回答問題可積極啦,積極的柳老先生眼睛直眨直眨,半天回不過神來,“柳老先生,我知道見異思遷是什麼意思,是一見到不一樣性彆的人就想搬到彆人家裡。”
“柳老先生,一窮二白我也知道是什麼意思,大概是人一窮彆人見到他就恨不得翻兩個白眼。”
“柳老先生,語重心長我還知道是什麼意思,肯定是彆人說的話重了,心裡就懷恨很長時間是不是?”
……
柳老先生驚呆了,偏偏有些小阿哥們年紀不大,被弘晝這麼一掰扯,思緒也就飄的遠了:“柳老先生,我知道了,度日如年肯定是日子過的太好,每天就像過年一樣!”
“柳老先生,還有我,遊刃有餘的意思肯定是把會遊泳的刀放在水裡就會變成魚兒!”
弘晝很是滿意。
沒吃過豬肉,他卻也是見過豬跑的,知道學堂裡一向規矩森嚴,先生提問後才能回答,但有他在,看看,這一眾學生們回答問題多積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