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子是不是?”
弘時頓時是更加來勁兒,麵上的笑容是藏都藏不住,忙道:“回皇瑪法的話,是。”
他心裡是狂喜不已。
皇瑪法記得他!
皇瑪法果然是看重他的!
一激動,他就顧不上看四爺那難看的臉色,懷揣著激動且緊張的心情將皇上領進月地山居。
這裡是一座小小的佛寺,先前四爺有事沒事兒往圓明園鑽時,每日都是在此處吃齋念佛抄寫佛經的。
四爺的審美水平永遠不用懷疑,即便是佛寺,院子裡種著翠翠的湘妃竹,春日的陽光灑落在茂密的竹葉上,給人以一種寧靜之感。
佛寺中並未點著尋常寺廟常點的檀香,而是點的沉水香,沉水香雖味道濃鬱,但裡麵卻多加了白棋的緣故,鼻尖帶著一股綿軟與酸梅的氣息,接著再有淡淡的乳香,中和了沉水香的霸道,在這般天氣聞著很是舒服。
皇上微微頷首,看向弘時道:“你可知道這香料中還加了什麼?”
既然弘時想為自己帶路,在皇上看來,弘時肯定不止是帶路這麼簡單,而是胸有成竹的一種邀約,邀約自己一同品鑒月地山居之美。
如此,皇上自然要趁此機會考一考四爺長子的學問。
在皇上看來,弘晝也好,弘曆也好,都是好的,想必身為兄長的弘時是學問更加出眾。
可憐的弘時卻隻是單純的想為皇上帶路,在皇上跟前刷刷存在感啊。
他囁嚅一陣,低聲道:“皇瑪法,這就不是尋常的沉水香嗎?哪裡有加什麼東西?”
早知會如此的四爺是臉色沉沉。
皇上卻並不在意,想著人各有所長所短,男子對香料不了解也很正常:“想必是朕年紀大了,鼻子靈敏的緣故,隻覺得這沉水香中還增添了白棋這一味香料是不是?”
白棋?
白棋是什麼?
雖說皇上已給了弘時台階下了,可弘時根本不知道白棋是什麼東西。
好在四爺搶先開口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的確是在沉水香中添加了白棋這一味香料。”
他含笑解釋起來:“原先兒臣在沉水香中添加白棋還是綠棋是猶豫不決,可綠棋的香氣給人以涼颼颼之感,若用在秋日倒是不錯,可如今正值初春,兒臣覺得白棋更為合適。”
“更何況皇阿瑪如今耳清目明,連這香中添加了白棋都聞得出來,怎麼能算年紀大了?”
十三爺也跟著道:“是了,四哥選的極好,雖說白棋與綠棋無論是生木還是土沉,皆為上等棋楠,但白棋卻有五段變化,用在此處很是合適……”
父子三人就著棋楠又說了片刻。
一旁的弘時卻是狐疑無比。
阿瑪和十三叔怎麼連這些都知道?
還有,阿瑪平素不是嚴肅寡言嗎?怎麼到了皇瑪法跟前,也與那等奸佞小人似的,恭維話說起來臉不紅心不跳?
他心底甚至還有些瞧不上四爺,覺得四爺對
著他們是一套,對著皇上又是另外一套。
很快皇上就抬腳朝佛寺裡走去,隻見牆壁上畫著那羅延窟,便又考問弘時道:“弘時,你與朕解釋解釋這上麵畫的是什麼?”
四爺醉心佛道不假,但弘時卻對這些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他再次卡殼:“這,這……孫兒也不知道。?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就差脫口而出:皇瑪法,您考我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麼?考我學問啊,早在來圓明園之前,我就開始臨時抱佛腳,是有備而來的。
可皇上偏偏要反其道而行,對皇上來說,學問對皇子皇孫來說雖重要,卻不是最重要的,畢竟他們不是尋常讀書人,沒必要指著學問來博取功名。
身為皇子皇孫,該有洞察天下的敏銳以及博古通知的知識,一舉一言,更能體現其涵養和學識。
皇上麵上流露出淡淡的失望來。
四爺很快察覺出皇上的心思,忙上前解釋一二。
皇上到底是年紀大了,遊完月地山居就被四爺與十三爺送回來了正大光明。
回去之後,四爺顧不得休息,便派人將弘時提溜過來。
弘時一進門,甚至還滿臉委屈,委屈的像小媳婦似的。
四爺看到這一幕,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拿起手邊果盤裡的福橘就砸了過去,將來不及躲閃的弘時砸了個一悶哼。
這下弘時就更委屈了:“阿瑪,您這是做什麼?”
四爺平日裡雖老是板著一張臉,但紫禁城裡出來的孩子都講究一個體麵,他這還是第一次動手動腳:“你問我做什麼?我還想問問你做什麼了?今日你莽撞衝到皇阿瑪跟前做什麼?覺得在王府不夠丟人,非得丟人丟到皇阿瑪跟前去嗎?”
弘時低聲道:“阿瑪,我,我也不知道皇瑪法會考問我這些亂七八糟的。”
“我原以為皇瑪法會考問我的學問的。”
四爺被他氣笑了:“你好意思說這話?怎麼,你覺得你的學問就能拿得出手了?”
他隻慶幸皇上沒考弘時的學問:“咱們王府中孩子少,隻有你們三個,不錯,你的學問比起弘曆來的確是強上許多,比起弘晝來就更不必說了。”
“可弘曆與弘晝今年幾歲?你今年又幾歲?”
“我,我怎麼就生出你這樣的蠢貨兒子來了!”
雖說四爺心裡無數次覺得弘時蠢笨,甚至連小他大幾歲的弘晝都及不上,但四爺也是顧及著弘時的自尊心,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來。
弘時一愣,繼而滿腹委屈更是浮上心頭:“阿瑪,您總算說了實話,我知道,您最喜歡的兒子是弘晝,早就看我不順眼。”
四爺隻覺得寒心。
當年他膝下隻有弘時一個兒子時,對弘時可比對如今的弘晝和弘曆好多了,隻覺得弘時的良心簡直被狗吃了。
弘時想著今日在皇上跟前的糗態,卻是越想越委屈,更是嚷嚷起來:“皇瑪法難得來圓明園一趟,可您倒好,不抬舉您的親兒子,卻是抬舉十三叔,若是
您一早與我說要我帶著皇瑪法遊曆哪個院子,如何會發生今日這樣的事?”
“我知道,您就巴不得我在皇瑪法跟前出糗,巴不得皇瑪法喜歡弘晝勝過我……”
四爺眉頭一皺,不明白弘時是哪裡來的自信。
彆說弘時,在皇上跟前,就連他比起弘晝來都得往後靠一靠。
他揚聲打斷弘時的話:“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皇阿瑪喜歡你勝過喜歡弘晝?”
弘時如今是又哭的眼淚鼻涕滿臉飛,壓根忘了弘旺叮囑過自己的話,是擲地有聲道:“弘旺說的,他說當日八叔與您一起請立世子,您想要立弘晝為世子,可卻叫皇瑪法否了,皇瑪法是個重禮法的人,他想要立嫡立長,可您卻沒答應。”
四爺一聽這話就明白弘時這些日子為何會拽的像二五八萬似的,敢情是把自己當成了世子。
當然,也因這話,他再次認識到了弘時的蠢笨:“弘旺與你說的?弘旺是老八的兒子,他有沒有想過他為何要與你說這樣的話?你可知如今是什麼局麵,旁人家中都擰成一股繩一心對外,可你倒好,整日不喜這個,厭惡那個,今日更是在皇阿瑪跟前鬨出這般笑話來。”
弘時一愣,繼而就反應過來:“您,您是說弘旺堂弟在騙我?”
四爺懶得與他解釋如此淺顯的道理,想著弘時這人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索性趁此機會與他把話說明白:“如今我並沒有請立世子的打算,更沒有將弘晝或弘曆立為世子的意思。”
一聽這話,弘時隻覺得自己還有機會,是麵上一喜。
可下一刻,他卻聽見四爺道:“不過,我更沒有將你立為世子的意思,我勸你還是熄了這等不該有的心思,老老實實,本本分分,一輩子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還是少不了的。”
“若你再生出什麼幺蛾子或起了什麼歪心思,我便將你送去莊子上養病。”
弘時張張嘴,還想要再說幾句,卻發現如今說什麼都是徒勞。
四爺也懶得看到他,直接要蘇培盛將他“請”了出去。
弘時垂頭喪氣地回去了。
今日他出門時是雄赳赳氣昂昂,更是對鐘氏大放厥詞,說什麼“當日皇阿瑪一高興將耿氏封了側福晉,興許皇瑪法今日一高興,就會將我立為世子,這下就算阿瑪想阻攔也沒用”之類地話。
可惜,出門時他有多高興雀躍,回來時就有多狼狽。
鐘氏見狀,不免上前詢問是怎麼一回事。
弘時雖蠢,卻是個要麵子的,自不好在心愛的女人麵前說實話,直囫圇說今日皇上考的兩個問題與學問無關,太過於刁鑽,他一時間沒答上。
這可把鐘氏急的喲,生怕弘時到手的世子之位飛走了,假模假樣安慰了弘時幾句,打算早日解決這事兒。
***
弘晝並未將鐘氏放在心上。
他帶著幾位叔叔們和哥哥們到了北遠山村,一行人又是下了稻田捉泥鰍,又是騎牛,忙的是不亦樂乎。
如今弘
晝更是差了小豆子在寬敞的院子裡架起鐵架子烤起肉來。
小二十等人可從未見過這等場麵,不免來了興致,一個個非要親自試一試。
四爺聽說弘晝等人不用午飯,鬨著要在北遠山村吃烤肉,是靈機一動,索性將皇上等人也請過來一起吃烤肉。皇上雖嘗過弘晝所烤的烤肉,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新奇的烤肉做法,看了一會這才帶著四爺等人進了書房。
雖說進了書房,但皇上卻還是命人將窗戶打開,這樣他一掃眼就能看到弘晝等人,他更是問起四爺最近差事的進展。
四爺有條不紊地說了。
皇上聽了果然滿意,這眼神又落在十三爺麵上。
十三爺隻以為皇上也要問詢他的差事,便連忙接話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這些日子已與廣州海關、天津海關等地有了書信往來,也與當地官員商議好了這事兒,等著明年年初就可將絲綢,瓷器,茶葉等物運送出去了。”
說起來,早在當年他遠比四爺得皇上喜歡,如今在皇上跟前畢恭畢敬不說,甚至還有幾分小心翼翼。
皇上卻是擺擺手道:“你與老四辦事,朕向來是放心的,朕不是要過問這些,朕隻是想問問你最近的腿好些了沒?”
他雖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和四爺說話,可也有幾次餘光掃向十三爺,故而知道十三爺腿疼的臉色都變了:“朕記得老四說過,說你這腿每每到了換季時總是疼痛的愈發厲害,如今正值春日,你可還受的住?”
十三爺依舊是滿麵春風,含笑道:“多謝皇阿瑪記掛,兒臣尚且受的住。”
他受不受的住皇上不知道,四爺卻是知道的,心裡也是擔憂無比:“皇阿瑪放心,兒臣已派人四處尋醫問藥了,但凡有醫術高明者都會請來京城為十三弟看一看的,我大清地大物博,相信定有醫術精湛者能夠醫好十三弟的病……”
十三爺自連忙拒絕。
皇上向來不喜一眾皇子們仗著身份胡作非為,自視甚高,如今卻也答應下來:“這事兒,你就聽老四的。”
“從前你與十四一樣能文能武,如今十四聽說西北戰事不斷,鬨著要跟富寧安去西北打仗,可你了,如今連走路都不利索。”
身為父親,看到這一幕他何嘗不難受?
弘晝端著烤肉跑進來時,正好就撞見父子三人沉默不語的場麵,可半點不覺得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招呼著皇上等人用烤肉時更是好奇道:“皇瑪法,你們在說什麼?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
皇上沉聲道:“我們在說你十三叔的腿。”
弘晝也跟著沉默下來。
十三爺的腿疾除了他自己不在意,像四爺等人都是在意的,甚至連弘晝都在意。
他記得曆史上的四爺與十三爺感情很好,十三爺去世後,四爺也病了一場,但他並不知道十三爺早亡的原因與腿疾有沒有關係。
他很喜歡性情溫柔如水,不急不躁的十三爺,隻可惜,有些事情即便他知曉未來,也是無能為力的。
十三爺瞧見氣氛如此,含笑道:“皇阿瑪,四哥,你們以後彆說這等事了,連好心情的弘晝聽到這話都不高興起來。”
“這些年該吃的藥我都吃了,該看的大夫我都看了,卻是於事無補。”
“縱然我有腿疾,不能長時間騎馬或帶兵打仗,但一樣能為皇阿瑪分憂的。”
他越是說的風輕雲淡,皇上就越是難受。
弘晝也跟著難受起來。
雖說皇上心情不好中午沒用多少烤肉,但弘晝還是用的不少,畢竟吃飽了才能有力氣想辦法。
過了晌午,弘曆等人都去睡午覺了,如今正是春日,最是容易犯困,若是中午不歇一歇,一下午都沒精神。
但弘晝可不是尋常人,夜裡睡得好,白日裡精神旺盛極了,閒來無事的他這裡轉轉那裡看看,想了想則跑去了十三爺的院子。
弘晝一過去,十三福晉以為他是來找弘昌等人玩的,誰知他一開口就說要去找十三爺。
十三福晉雖狐疑,卻還是將他帶去了書房。
十三爺的勤勉程度比起四爺來是惶然不可多讓,如今即便他身處圓明園,卻還是在看折子,聽到響動,含笑道:“弘晝來了?你可是來找弘昌玩的?弘昌這時候大概在睡午覺了。”
弘晝搖搖頭,正色道:“不,十三叔,我是來找您的。”
他在炕上坐下後,開門見山道:“十三叔,我能看看您的腿嗎?”
他想著自己好歹是個穿越者,很多東西興許會知道的多些,更記得自己上輩子曾得過濕疹,濕疹是反反複複,好了犯犯了好,不知道看多多少西醫中醫都沒用,後來遇到一位老中醫,不過給他開了一劑擦身上的藥就好了。
直到如今他回想起這件事來仍覺得很神奇。
若換成尋常人,大概會訓斥弘晝胡鬨,但十三爺一向是個好脾氣的,便依言撩開左褲腿,將滿是膿瘡的膝蓋露了出來。
十三爺瞧見弘晝愣著沒說話,含笑道:“弘晝,可是嚇著你了?”
弘晝搖搖頭,低聲道:“十三叔,疼嗎?”
“您今日就不該走那麼遠的路的,一定很疼是不是?”
這下就輪到十三爺愣了一愣,他沒想到弘晝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隻道:“我已經習慣了。”
怎麼會不疼了?
每逢換季或刮風下雨之前,他的腿老早就開始隱隱作痛,有的時候甚至疼的一宿一宿睡不著。
弘晝小心翼翼將十三爺的褲腿放了下去,正色道:“十三叔,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您的腿的,來日皇瑪法再帶著我們去木蘭圍場,您就可以暢快打獵,騎著馬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了。”
這等話,十三爺已不知道聽了多少回,從前也曾有過希望,到了最後一次次的希望卻變成了一次次的失望,連說藥弘晝不必費心。
可弘晝還是沉著一張臉回去了北遠山村。
因濕疹的緣故,上輩子他經常跑醫院,有道是久病成醫,從前他說起一些敷藥來是如數家珍,但來到這世界幾年,他已經忘得差不多。
為了叫自己快點想起來那些藥材,弘晝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那就是睡覺!
如今他已很少想起上輩子的事,卻很多次夢見上輩子的事,若是自己多睡睡覺,興許也能想起那些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