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到這一粒小小的藥丸半點藥味都沒有,弘晝懸著的一顆心才微微放下。
他想著這大概是什麼補品之類的東西。
即便四爺身為男人,可好好保養自己也是沒錯的。
愛自己是終身浪漫的開始。
弘晝很是讚同四爺的做法。
如今並不怎麼擔心,他整個人一倒在炕上就呼哧呼哧睡了過去。
最後,他是被蘇培盛喊起來的:“五阿哥,五阿哥,醒醒!您快醒醒!”
弘晝睜眼一看,見著不光四爺醒了,就連弘曆與弘時都站在了四爺書桌跟前。
每每作為陪襯的弘晝揉著眼睛上前去,道:“阿瑪。”
四爺對他這模樣已是見怪不怪,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道:“回去將昨日所學的文章抄二遍給我。”
“阿瑪,為什麼?”弘晝的聲音陡然拔高,自不肯輕易姑息四爺這等閒來沒事給他增加功課量的行徑,忙道:“難不成您能睡覺,我就不能睡覺了?您知道這叫什麼嘛?”
“這就叫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天底下可沒有這樣的道理!”
四爺這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好,那我問你,昨日你學的文章可會被背了?可知道其中的含義了?”
弘晝的身子莫名矮了一截,低聲道:“沒有。”
“這便是了。”四爺不急不緩道:“即便我尚未過問你們的學問,可大概也知道弘曆定能一字不漏將昨日的文章背下來,但即便如此,弘曆仍勤勉有加。”
“可你倒好,不會也就罷了,不僅沒有笨鳥先飛,這青天白日的居然也睡得著?”
“若是你覺得我罰你抄二遍文章冤枉了你,那等我考過你的學問後,可就不止罰你抄二遍文章這麼簡單……”
弘晝連忙道:“好,阿瑪,我抄,我將昨日所學的文章抄二遍就是了。”
說著,他更是忍不住嘀咕道:“還笨鳥先飛,我又不是笨鳥,為什麼要先飛?”
“連皇瑪法都時常誇我聰明過人,就算我真是笨鳥,也要看看是誰生出來的笨鳥啊!”
他這話聲音小小的,但還是一字不落傳到了四爺耳朵裡。
四爺眉頭一皺,弘晝就忙笑著道:“阿瑪,我在這兒自言自語了!”
經過十年的相處,他早已尋摸到與四爺的相處模式。
敵不動,我就動,敵一動,我就認錯,敵生氣,我就跑。
雖說這法子說出去不大光彩,卻很是實用。
有道是不管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
應對四爺的方法也是如此,不管光不光彩,管用就行。
果然,四爺一看到弘晝這嬉皮笑臉的樣子,就懶得搭理他,考問起弘時的學問來。
二個孩子如今已經大了,在讀書寫字方麵已經定了型。
弘時是高不成低不就。
弘曆是一馬當先,遙遙領先。
至於弘晝,永遠是墊底的那個。
但四爺還是挺滿意的,畢竟比起小時候,弘晝能有如此學問皆靠他傾力逼迫鎮壓,實在不易。
他也沒指望過弘晝能成為文壇大家,能識文斷字就可以了。
如今講究嚴父慈母,四爺心裡滿意是一回事,可麵上卻不會表現出來,將每個孩子提溜出來訓斥了幾句。
對於四爺的訓斥,弘晝一向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弘曆則一向是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可到了弘時這裡,弘時卻是麵上半點表情都沒有,整個人木木的,呆呆的,看起來像是提線木偶似的。
比起這樣子的弘時,四爺倒更懷念起從前蠢事不斷的弘時來,忍不住耳提命麵道:“……馬上皇瑪嬤的喪期就要過了,我已稟於皇阿瑪,將你的親事定於今年冬月,你馬上就是要娶妻生子的人,不能再像從前一樣渾渾噩噩,知道了嗎?”
尋常人聽到自己要娶妻,娶的還是尚書之女,不知道有多高興。
但弘時麵上仍是沒什麼表情,隻低聲道:“是。⑹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四爺是一陣氣悶,卻不好再說他什麼,揮揮手對著二個孩子道:“你們下去吧。”
弘晝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他這是在躲弘曆。
甚至他都不敢回去自己院子,這裡躲躲,那裡藏藏。
等到了要用午飯的時間,他這才回去。
誰知道弘曆卻守在院子裡等著他。
弘曆一看到他,麵上就浮現幾分笑容來,關切道:“弟弟,你去了哪裡?我等你等了好久!”
相較於弘曆麵上燦爛的笑容,弘晝臉上的笑容則十分勉強,有些心虛道:“哥哥,我,我出去轉了轉。”
說著,他瞧見弘曆手上拿著一張紙,猜到弘曆今日是因何事而來,心裡一沉,忙岔開話題道:“哥哥,如今正是吃新鮮核桃的時節,最近天氣熱,我昨日吩咐小豆子摘了些送去了大廚房。”
“你是想吃乳酪拌核桃了,還是想吃核桃露?”
他徑直走到了桌邊坐下,拍了拍肚子道:“呀,一說起吃食,我這才覺得餓了。”
他忙看向小瓶子,直使眼:“快要大廚房將飯菜送來,吃完之後我還得午睡一會的。”
可惜事與願違,就算弘晝這般費儘心思岔開話題,弘曆還是湊上前來。
弘曆道:“弟弟,大廚房將飯菜送過來還要一會時間的。”
“趁這段時間你來看看我昨日新寫的詩怎麼樣。”
弘晝:……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在弘曆沒愛上寫詩之前,一直是他心中最最完美的哥哥。
在弘曆愛上寫詩之後,弘晝覺得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遭受到了嚴峻的考驗,前世他就聽人戲謔過弘曆的作詩水平,更說弘曆一輩子足足寫了四萬二千多首詩,差點就趕上了《全唐詩》。
要知道《全唐詩》一共才四萬八千多首詩,還是唐朝兩千多位詩人加起來所作,但弘曆一
人就能敵的上整個唐朝。
這還隻是弘曆收錄入冊的詩,若加上沒入冊的,可是不止四萬二千多首詩。
弘曆作了這麼多首詩也就算了,可膾炙人口的一首沒有,惹人嘲笑的倒是不少。
弘晝在初次發現弘曆這個愛好時,並不覺得有什麼。
畢竟人非聖賢,都不是完美的,他的哥哥弘曆又不是有什麼作奸犯科的愛好,不過愛好作詩而已嘛!
可很快,他的想法就變了。
因為弘曆的做詩頻率實在太高,有的時候一天下來能做二四首,偏偏他又對自己所作的詩很是滿意,偏偏他又隻是個光頭阿哥,並不受人追捧,所以每作詩一首都得找弘晝分享,更是請弘晝點評一一。
在去年年底,弘曆更是做出一首《詠花》來。
直到今日,弘晝還記得這首詩是如何作的。
一朵兩朵二四朵,五朵六朵七八朵。九朵十朵十一朵,飛入草叢都不見。
當時弘晝就驚呆了,連他這般不學無術之人都知道這首詩糟糕得很,但對上弘曆期待的目光,他隻能硬著頭皮,昧著良心說:“哥哥,你這詩做的挺好的。”
但偏偏弘曆是個很較真的人,打破砂鍋問到底,問弘晝這首詩到底好在哪兒。
可憐弘晝本就文學底蘊不深,還得一日幾次翻來覆去變著花樣誇弘曆的詩,這叫他能不躲嘛?
今日的弘晝沒能躲過弘曆的魔掌。
弘曆已將手中折好的宣紙打開,含笑道:“弟弟,你看,這是我昨天傍晚吃青瓜時寫的一首詩,你看看如何。”
說著,他就搖頭晃腦背了起來:“菜盤佳品最燕京,一月嘗新豈定評,壓架綴籬偏有致,田家風景繪真情。”
他念就念吧,還給弘晝解釋起來:“這首詩是我一月所做,當時我們隨阿瑪和十二叔出門遊曆,瞧見田裡有青瓜嫩藤,這首詩就已初見雛形,昨日想起這首詩來,又潤色一一,覺得很是滿意,所以才拿給你一同看的。”
可憐的弘晝是熟稔點點頭,誇讚起來:“哥哥,你這首詩作的真好!”
弘曆認真道:“哪裡好了?”
說著,他更是皺皺眉道:“說來也是奇怪,昨日我覺得這首詩還是挺好的,可今天一看,好像又不太滿意。”
他與四爺一樣,是個完美主義。
但很多時候,事事努力,處處講究完美也不是什麼好事,很多事情上,在錯誤的方向越努力錯的越遠。
弘晝強撐著笑將這首《黃瓜》看了一遍又一遍,絞儘腦汁道:“當然是哪裡都好了,哥哥,你看,這‘壓架綴籬偏有致’寫的多麼傳神,我仿佛看到一根根青瓜在我眼前時的景色……”
他覺得點評弘曆的詩簡直比背書寫字還難,背書寫字不會就是不會。
但當著弘曆的麵,硬誇還不行,還得誇出個一一二四來。
他絞儘腦汁想著誇讚的話,可弘曆卻是皺皺眉,正色道:“弟弟,並不是青瓜‘綴籬’,一月裡,青
瓜還沒結出來了……”
弘晝忙道:“哥哥,那就是我弄錯了,詩是好詩,是我自己理解錯了……”
幸好這時小豆子帶著幾個小太監上前擺飯,這才得以叫弘晝逃過一劫。
等到了晚上洗澡時,弘晝看到荷包裡這顆小小的丹藥,才想起四爺服藥一事,將這事兒牢牢記在了心裡。
翌日。
弘晝下課後馬不停蹄就跑去了十二爺府上。
如今他儼然將十二爺府上當成了自己另外一個家,是來去自如,到了十二爺書房,簡直比在四爺書房還自在。
與十二爺請安後,他便將這顆小小的丹藥拿了出來:“十二叔,您能找太醫幫忙看看這是什麼東西嗎?”
“半月之前,我就看到阿瑪在吃這東西。”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阿瑪生病了,但阿瑪這些日子並沒有咳嗽,也沒有喝藥,更沒有太醫來我們府上……我,我實在擔心的很。”
十二爺在看到這丹藥時卻是神色一變,皺著眉沒有說話。
弘晝一見,心裡是“咯噔”一聲,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擔心自己成了那隻煽動曆史的蝴蝶,害得四爺早早逝世:“十二叔,您怎麼不說話?您可彆嚇唬我!”
十二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麵色過於嚴峻,忙扯出一個笑來,隻是他這笑,卻不怎麼好看:“弘晝,你彆擔心,四哥沒事。”
他的眼神落於手中那顆小小的丹藥,滿是厭棄:“這並不是我們尋常吃的藥,而是道士開給四哥的丹藥。”
說著,他便說起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來。
早在四爺韜光養晦時,就與一眾和尚,道士有些來往,更是與其中一個叫雲山道人的道士來往最是密切。
這個雲山道人今年已年逾八十,看起來卻是二十歲出頭的年紀。
這幾年四爺替皇上四處辦差,身子骨難免不比當初,雲山道人知曉後便為四爺製了一味丹藥,說是吃了後能夠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說起這事兒,十二爺麵上滿是憤怒之色:“……什麼道人,不過是個擅長坑蒙拐騙的江湖術士而已,四哥聰明一世,卻是糊塗一時,對他的話是深信不疑。”
“早在前幾年,我就知道四哥服用了丹藥,也曾暗中找太醫將其中的利害說給他聽,這丹藥裡頭有朱砂,丹砂,水銀等物,全是寫對身體百害而無一利的東西,四哥也知曉其中用的都是些什麼。”
“後來我勸了又勸,四哥這才答應我服這些丹藥。”
“在十來天之前,我發現四哥再次服用這些丹藥,四哥說,每每用了這些丹藥,他覺得整個人精神會好很多,說……如今他已離不開這丹藥。”
弘晝驚呆了。
他不由想到曆史上四爺勉強也算長壽之人,但比起他的老子和兒子來,卻是差的遠了。
曆史上的康熙帝活到了七十歲,乾隆帝更是活到了八十多歲,相較之下,四爺不到花甲之年就去世了,著實不算高壽。
他覺得,四爺不到六十歲去世大概和這丹藥也有些關係。
說到最後,十二爺更是搖搖頭,無奈道:“弘晝,若有機會,你也去勸勸四哥吧。”
“這些丹藥,著實傷身。??[]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更何況,皇阿瑪向來憎惡這些僧人道士,若是知曉這件事,怕是不會高興的。”
皇上不高興,後果很嚴重,最嚴重的就是不再重用四爺,導致四爺與皇位失之交臂。
弘晝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皺眉道:“十二叔,您已經勸過阿瑪了嗎?”
十二爺點點頭,正色道:“該說的,我都說了,該勸的,我也都勸了,可惜卻是於事無補。”
弘晝點頭道:“既然這樣,想必我勸阿瑪也沒用的。”
十二爺一愣,繼而聽見弘晝狡黠道:“您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
他不會讓任何人搶走四爺的皇位,包括四爺自己都不行。
回去之後,弘晝就去書房找到了四爺,一開口便是到:“阿瑪,我聽十二叔說了,說您認識一個很厲害的道士,那道士如今已年過八十,看起來卻是二十出頭的年紀,是不是有這回事?”
四爺聽聞這話微微愣了愣,其實他知道自己服食丹藥並不是什麼光彩之色,最起碼皇上知道這事是會不高興的。
他遲疑道:“這話是誰與你說的?你十二叔嗎?”
弘晝點點頭,眼神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很是真摯。
四爺皺眉道:“你十二叔還與你說了些什麼?”
弘晝如今想著要取得四爺相信,也就隻能先將十二爺給賣了,便一五一十道:“十二叔還說要我多勸勸您,說這些丹藥吃多了不好,那些道士更是騙人的。”
“阿瑪,這個道士當真過了八十歲,看著像二十歲的樣子嗎?”
“我可不相信,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樣的人了!”
除非說這人是妖怪。
四爺見他並沒有勸說自己的意思,反倒對雲山道士很有興趣,便道:“早在我隻有十幾歲的時候,就見過雲山道人一麵,那時候的他就長這個樣子,說是已經五十來歲。”
“如今我已年逾四十,可這雲山道人的模樣並未有任何變化,這難道還能撒謊不成?”
“當日也曾有人懷疑過雲山道人是不是在弄虛作假,他甚至還拔下頭發給旁人看過,他的頭發從發梢到發根皆是烏色,可見當真是保養得宜,駐顏有術。”
說著,四爺微微歎了口氣道:“十二弟因這事屢屢勸我,難道在你們心裡,我就是這樣糊塗的人嗎?”
弘晝愈發覺得奇怪,連聲道:“十二叔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在我心裡,除了皇瑪法,您就是我心裡最厲害的人了。”
一通馬屁後,他更是笑著道:“那您什麼時候去見那位雲山道人,我想跟著你一塊去去見見。”
若換成平日,四爺並不會答應,隻覺得弘晝在胡鬨。
但如今,因雲山道人,他與十二爺之間生了嫌隙
,他也想借弘晝來緩和他與十二爺之間的關係,便連聲答應下來。
在弘晝又品鑒了弘曆五首詩後,他終於如願見到了雲山道人。
如今的四爺整日忙的是腳不沾地,並沒有時間前去道觀見雲山道人,索性就將雲山道人請到了雍親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