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老十四留在京城一日,就會一日被老八當成槍使,給四爺下絆子。
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憐的皇上原以為從廣州回來的老八會棄惡從善,卻是萬萬沒想到老八是本性不改。
他老人家微微歎了口氣,便讓人將四爺請進宮。
父子兩人商討一番,得出了一致結論。
老八聰明才智皆有,若非如此,也不會得朝臣擁戴,不會得一眾兄弟愛戴,隻是啊,他的聰明才智用錯了地方。
如今黃河洪災頻發,十三爺一人處理治水之事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索性將老八也丟過去。
黃河跨度極廣,若是老八在一個地方適應不了,仍腹瀉不止,那就換個地方,若是再受不了,那就再換個地方。
大清地大物博,總有老八能適應的地方。
所以到了除夕家宴上,皇上便將這“美差”賞給了老八。
老十四一聽這話是臉色鐵青,下意識看了四爺一眼。
如今他已到了朝中有何風吹草動的地步都要怪到四爺頭上的地步。
倒是老八麵色微變,卻很快笑眯眯上前領命:“還請皇阿瑪放心,兒臣定不辱命。”
接下來的宴會上,他瞧著像真高興似的。
老八是不是真高興,弘晝不知道,但弘晝知道自己是真的高興。
今日就在他們一家人準備上上馬車進宮時,弘晝見著弘曆小心翼翼攙扶著富察·容月,更是時不時叮囑富察·容月慢些,甚至還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解開披在富察·容月身上。
弘晝見狀,直說嫂嫂若是病了就不必進宮,免得人跟著難受。
誰知道弘曆與富察·容月兩口子都是笑而不語。
富察·容月更是聲音小小道:“我沒有生病,我,我好像是有了。”
按照規矩,這女子有孕前三個月是不好告訴旁人的,但在她心裡,弘晝可不是什麼旁人。
弘晝一聽這話,頓時是喜上眉梢,就連宴會上都頻頻傻笑,時時朝富察·容月張望。
他得監督弘曆,以防弘曆沒能照顧好他的嫂嫂和小侄女。
不遠處的老十四看到他們父子三人一副春風得意,興高采烈的樣子,想著他額娘德妃娘娘屍骨未寒,心裡是越想越難受,索性便借故躲了出去。
老十四一人前去永和宮轉了轉。
從前燈火通明的永和宮正殿如今是寂寥無比,老十四隻聽得見自己腳步踩在積雪上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老十四走到了寢殿門口,站在廊下,低聲道:“額娘,您說兒子該怎麼辦?”
“難不成兒子真要一輩子呆在西寧那等地方嗎?兒子不是不喜歡西寧,隻是皇阿瑪如今年紀大了,過不了幾年他就要登基為帝,隻怕兒子那一家都沒什麼好日子過……”
到了最後,他的聲音中竟有幾
分哽咽:“若兒子是孤家寡人一個,定會呆在西寧一輩子不回來,可是兒子還有妻兒要管。”
“額娘,您向來最疼兒子,若是您泉下有知,告訴兒子該怎麼辦好不好?”
他這話音剛落下,就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十四弟,難道你這就要認命了嗎?”
老十四轉過身,看著皎潔月光下那張熟悉的麵容,驚愕道:“八哥,你怎麼來了?”
老八微微歎了口氣,走上前道:“方才在宴會上我就留意到你臉色不大好看,見你出來,擔心你有事,便跟了過來。”
說著,他這才道:“十四弟,方才我聽到你說的那些話,你……不會怪我吧?”
“自然不會。”老十四苦笑一聲,從前意氣風發的麵上如今滿是彷徨猶豫,道:“我從來沒將你當成外人過,有些話你聽到了便聽到了。”
“八哥,你說如今我不認命還能怎麼辦?”
“皇阿瑪的態度想必你也看明白了,為了穩固那人的太子之位,不惜將阻擋他的人全部調走。”
“我想,按照皇阿瑪的性子,若是我們敢抗旨不尊,隻怕會將我們一個個都圈禁起來的。”
“當初九哥不就是這樣嗎?到時候我們就更如同刀俎上的魚肉一般,任那人宰割了。”
這話深深刺痛了老八的心。
一眾兄弟姐妹中,雖說與他關係好的有很多,但要說最好的,還是老九。
他道:“老九……老九若是泉下有知,隻怕也會埋怨我這當哥哥的無能。”
“老九是怎麼死的,我們皆是心知肚明,偏偏皇阿瑪卻是佯裝不知。”
“真的讓我們寒心啊!”
“當年人人都說皇阿瑪偏寵二哥,可如今皇阿瑪年紀大了,卻是愈發糊塗起來……”
老十四微微頷首。
兄弟二人一人站在台階上,一人立於紛飛大雪中,相對無言。
最後,老八才低聲開口:“十四弟,方才你說錯了,這件事並非沒有轉圜的餘地。”
老十四心裡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他就聽到老八堅定決絕的聲音:“我們還有辦法,那就是,弑君!”
老十四的心是猛地一跳,方才因喝了幾杯酒而有些暈乎的他頓時就清醒了過來:“八哥,慎言!”
“有些話不僅不該說,甚至連想都不該想。”
“今日這話你以後莫要說了,我……我就當你喝多了說的是胡話……”
他匆匆下了台階,就要出去。
誰知道他經過老八身邊時卻被老八一把拽住了胳膊,低聲道:“十四弟,我沒有說胡話,我清醒得很。”
“這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你以為如今我們還有選擇嗎?我們沒有。”
“縱然皇阿瑪如今身體尚好,但皇阿瑪頂多還有十來年的活頭,到時候等著老四上位後,你覺得會有我們的好日子過嗎?”
“腦
袋落地不過碗口大的疤,我自然不怕?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可是家中妻兒老小該怎麼辦?難不成也跟著受苦受罪嗎?”
說著,他看著老十四的眼睛,鄭重道:“十四弟,你比老四更適合當皇上。”
“我並非讓你弑君奪位,而是將皇阿瑪好吃好喝養起來,如今皇阿瑪年紀大了,糊塗了,咱們不能跟著他一起糊塗……”
他們兄弟倆站在這漫天大雪中,以為自己這話說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
殊不知有個小太監偷偷溜走了。
一刻鐘之後,前去如廁的四爺就知道了永和宮發生的事情。
雖說後麵老八與老十四說話聲音壓的很低,那小太監並未聽到他們說了些什麼,但以四爺對他們兩人的了解,大概也能猜到的。
彆說四爺,如今酒過三巡,殿內熱鬨成一團。
湊在弘曆與富察·容月身邊的弘晝都察覺到了老十四的不對勁,當然,如今他得先顧著富察·容月與她肚子裡的小侄女,隻低聲道:“嫂嫂,我額娘說殿內的地籠燒的太熱了,憋悶得很,你若是呆的無聊,不如就由我額娘陪著你出去轉一轉。”
說起來耿側福晉昨日就已知道了富察·容月大概有了身孕的好消息,畢竟鈕祜祿格格如今與耿側福晉相處的像親生姐妹似的,鈕祜祿格格知曉這等好消息,自要與她分享的。
今日進宮之前,耿側福晉更是受鈕祜祿格格囑托,幫著好生照顧富察·容月。
當然,以耿側福晉的性子,就算鈕祜祿格格不說這話,她也會這樣做的。
富察·容月微微頷首,站起身道:“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透透氣。”
等著富察·容月走了之後,弘晝才偷偷與弘曆咬起耳朵:“哥哥,方才你有沒有注意到十四叔剛出去,八叔就跟了出去?”
“他們兩人又是一前一後回來的,十四叔回來之後,臉色更是怪怪的。”
“我猜肯定八叔又給十四叔出了什麼餿主意。”
他才不會在富察·容月跟前說這些了。
他也是新時代的好青年,知道胎教的重要性,想要自己未出世的小侄女一輩子都活在開心快樂中。
弘曆看了看老八,再看了看老十四,讚同點了點頭。
不過在八卦方麵,他沒有弘晝那般縝密的心思:“弟弟,你說八叔會給十四叔出什麼餿主意?”
說著,他更是皺皺眉道:“枉我從前覺得八叔還不錯,如今看來,他才是背後的始作俑者。”
“你怕是不知道,前幾日三哥還偷偷找過我了,當日瑪嬤病時,李額娘不是在瑪嬤跟前儘心儘力伺候嗎?所求的不過是瑪嬤在阿瑪跟前說上幾句好話,將三哥接回來。”
“三哥找我也是因為這事兒,想要我在阿瑪跟前幫他說上幾句好話。”
“三哥與我說,從前對他極好的八叔和弘旺如今對他像變了個人似的,八嬸更是個快言快語的,話裡話外的意思皆說三哥行事鋪張浪費,還說他們廉親王府廟小,供不起三哥這尊大佛……”
這些事,弘晝是動動腳趾頭都能想得到的。
如今的老八雖為廉親王,卻是連尋常的光頭阿哥都不如,據說如今廉親王府上下都是靠八福晉的嫁妝在維持度日,八福晉哪裡會容得下用錢大手大腳的弘時?
當然,不管弘時落得什麼樣的下場,弘晝都覺得是他咎由自取。
弘晝甚至不願浪費口舌評論這事兒,隻叮囑弘曆莫要多管閒事。
到了最後,他想了又想,低聲道:“哥哥,你說八叔不會攛掇著十四叔謀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