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
弘晝再次去了地牢。
他先去見了老十四。
因弘晝每日差人給老十四送好酒好菜的緣故,每每老十四見到他已是和顏悅色,甚至叔侄兩個還能說上幾句。
老十四會與弘晝說起西寧風光,會與弘晝說起被押送至京城的一路見聞,還會與弘晝說起自己在西寧養的兩頭小馬駒。
而弘晝也會與老十四說起京中瑣事,說起自己鋪子的生意,更說起十四福晉等人來。
相處融洽。
隻是今日弘晝再來牢獄中,隻覺得今日腳下的步子有千斤萬斤重。
他是來問罪的。
整日困於牢獄中的老十四整日無所事事,皇上沒發話之前,獄卒雖不敢苛責他,卻也不敢與他多說半個字。
老十四很是無聊,以至於他一看到弘晝過來甚至兩眼發光,忙道:“弘晝,你這幾日可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怎麼沒來了?”
弘晝遲疑喊了一聲“十四叔”。
老十四是個聰明人。
若他不聰明,也不會從小得皇上另眼相待,也不會年紀輕
輕就被皇上封為大將軍王,被派去西寧。
他微微一頓,就道:“可是皇瑪法命你來審我了?”
弘晝微微點頭:“正是。”
正因老十四是個聰明人,所以知曉弘晝比自己更聰明,今日既臉色沉沉而來,想必已是勝券在握。
他半點猶豫都沒有,便道:“弘晝,取筆墨來吧。”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就將自己的罪行一一寫於紙上,晾乾遞給弘晝:“……我知曉以你的本事,就算我不說實話,你順藤摸瓜查下去也能查個一清二楚,既然這般,也免得你多走些歪路。”
說著,他更是笑了笑:“弘晝,你將這封信交給皇阿瑪後,也不知道此生我們叔侄還有沒有再見麵的機會。”
“這些日子,我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我這些時日隻怕愈發難熬。”
弘晝正色道:“十四叔,你雖不喜阿瑪,但我們也是血脈相承的親人,從前您對我向來不錯,何必說這些?”
他將紙業折好交給小豆子收起來,又道:“今日一彆,也不知道我們叔侄何時才能相見,不知道十四叔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若是我能幫忙,絕無二話。”
老十四一愣。
他怎會不知道弘晝如今在皇上跟前的分量,可他想了想,卻還是道:“沒有。”
“你幫我的事已經夠多了,當年我離開京城,你幫我照顧額娘,提點弘暟等人……這份情,我都記在心中,卻無回報的時候。”
叔侄兩個又說了好些話,弘晝這才離開。
弘晝隻覺得腳下的步子是愈發重了,但他並沒有回頭,轉而又去看了老八。
老八比老十四狡黠許多,看到弘晝也猜出他今日為何而來,坐在原地是紋絲未動。
弘晝恭恭敬敬道:“八叔。”
老八依舊未動,笑眯眯與他打起太極。
弘晝知曉他向來聰明,索性就開門見山說起自己今日的來意,更是道:“……直到今日八叔難道還想負隅頑抗嗎?皇瑪法的性子您應該也是清楚的,您越是這般,皇瑪法越是生氣,如今舅公他們白紙黑字寫的是清清楚楚,您認也好,不認也好,都改變不了什麼。”
“您就算不為自己想一想,也得為十四嬸與弘旺堂兄想一想才是。”
“自去年皇上下令將您押送回京後,安親王府時常出入廉親王府,想說服八嬸與您劃清界限,可八嬸卻是百般不願,更是四處走動,隻是為了保住您……”
老八也知其中的道理。
他隻是不想叫弘晝這麼快得逞而已,如今見弘晝已差人奉上筆墨,先寫了一封休書,繼而才寫清自己的罪證,更是噙著冷笑道:“……郭絡羅氏不嫻不淑,嫁於我二十餘年膝下無一所出,我已休了她,從此她與我再無關係。”
弘晝頷首,神色依舊不失恭敬:“還請八叔放心,這封休書我會一並轉交給皇瑪法的。”
他有心替十四福晉美言幾句,卻不會替八福晉美言。
原因無他。
這八福晉可不是什麼善茬,當初曾給他們使過不小的絆子
弘晝見老八無話要說,轉身就走,誰知剛走沒兩步就聽見身後傳來老八的聲音:“弘晝,你回去告訴你阿瑪一聲,莫要以為他以後就能高枕無憂,這暗地裡還有人盯著他了。”
“當初你遭人謀殺,根本不是九弟所為,實則是另有他人。”
“這人,你阿瑪怕是一輩子都想到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