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兒：“咱們這從來沒有人養過，你就不害怕虧嗎？”
“虧了就慢慢還，想那麼多有啥用，都是瞎想。”
林巧兒不說話了，她看的出來，她男人身上有一股子拚勁，而且勤勞肯吃苦，做什麼事情，總是能成功的。
過了好一會兒，成正業看出她走不動了，在她耳邊輕聲問：“累了？”
林巧兒點了點頭。
“走吧，累了就去休息，過一會兒也該吃中午飯了。”
林巧兒沒再推辭，說起來，她還挺好奇成正業平時在牛場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成正業帶著她朝那幾棟小木屋走去，養牛場裡的夥計們也陸續走了過來，他們剛到，夥房正好開飯。
成四帶著林巧兒回房吃，這幾間小木屋最裡麵的一件，就是成正業休息的地方。
林巧兒推門進去之後，在原地愣住。
這屋子裡簡陋的要命，除了一張床和一把凳子，連張像樣的桌子都沒有，牆上掛著一些打獵用的工具和他的兩件衣裳，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東西了。
成四從外麵搬了一張簡單的木桌：“先將就一下。”
林巧兒就是心腸軟，明顯有些心疼，看出她的心思，成四笑了笑：“平時就躺在這兒歇一歇，晚上就回去了。”
林巧兒抿了抿唇沒說什麼，和他一起坐下，看向桌上的飯菜。
紅薯飯，一半大米一半紅薯，便宜頂飽，一盤子炒白菜，最簡單的那種，剩下一盆湯，也是清湯寡水，一眼能看到盆底。
“你平時就吃這些？”林巧兒忍不住了。
成四給她盛湯：“這陣子秋收忙，大夥兒都是將就，等入了冬就割肉！”
林巧兒默默拿起了筷子，小口小口吃著。
“回去帶點兒臘肉上來吧，至少開個葷。”她小聲道。
成四發現自己小妻子心軟的要命，笑著應下：“好，聽你的。”
吃完飯，林巧兒走到床邊坐下，摸了摸那薄薄的褥子。
“夏天的，沒來得及換，我讓他們給你生個火盆，你在這兒歇會兒？”
林巧兒嗯了一聲：“你去哪？”
“我要去照例檢查一下牛場最邊上的柵欄，就害怕冬天的時候有些野狼餓了衝下山。”
林巧兒瞪大了眼：“山上還會有野狼？！”
成四淡定的笑了笑：“以防萬一，前幾年有朝廷的打狼隊，幾乎沒啥了。”
成四走後，林巧兒的確有些困，靠在那床上歇了會兒，床鋪收拾的很乾淨，有成四身上的味道，林巧兒紅著臉不想承認，但這味道的確能讓她安心，沒過多一會兒，她還當真睡著了。
睡之前，林巧兒心中還在想，現在還不算很冷，要是等到入冬，他在這兒睡覺，那肯定是會被凍壞的。她盤算著回去要給他準備一床新被子，想著想著，就閉上了眼……
結果這天中午，林巧兒就又做夢了。
還是那麼真實的一個夢，夢裡，林巧兒看見養牛場不遠處的另一個山頭忽然起了山火，大火燒了整整一夜，所有人極力救火才沒讓這場火越來越大，可那一片的樹，全部被燒了個精光。
那是大木村的地，大木村每年都是靠著賣木材養家糊口的，誰知道老天爺一個玩笑，他們一年的口糧全都沒有了。夢裡，那些村民哭天嚎地，那些樹都是上好的鬆柏，賣出去能賺不少的錢。
而且大木村後山那片地，比成正業的牛場還要大，還要平，要是那邊開牛場，至少能放五十頭牛，林巧兒看見那村長坐在地上哭，幾乎快要哭暈過去，林巧兒瞧著心頭都不好受，然後夢就醒了。
“……”
林巧兒呆了好一會兒，看著外麵的一片山，想不明白這到底是咋回事……
她以前幾乎很少做夢，現在這幾天卻是接連不斷，再一聯想到幾天前那個無比真實的夢境，林巧兒有些慌了。
她起身走出去，成正業剛回來。
“咋不睡了？時辰還早。”
林巧兒走到他身邊，壓低了聲音：“我有話和你說，你進來。”
成正業不明所以跟著她進了屋，林巧兒進門後，還將房門給關上了。
她拉著成正業去床上坐下，深吸一口氣，將剛才做的那個夢給他說了。
林巧兒說完，補充道：“我知道聽上去挺荒謬的……可我覺得要萬一是真的怎麼辦……而且我前幾天也做夢了，夢到你進城的事，那個夢我還沒和你說全，我夢見你最開始請的那個郎中反悔了不願意跟你過來，然後你和鐵柱跑了大半個縣城，才找到鄭大夫的……”
成正業漆黑的眉毛緊緊擰成一團，目光一動不動的看著她，問 ：“你剛說的，是大木村的後山林場？”
林巧兒搖頭：“我不知道是不是林場，隻夢到他們種的都是鬆柏，那地很平很大，像是人工開鑿的，起山火的位置剛好就在那一片。”
成正業徹底沉默了。
林巧兒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桃庵村，她絕不可能知道大木村的後山林場，甚至連裡麵種鬆柏都知道。
可那個地方，成正業十分熟悉，因為他辦牛場，最開始看上的就是那片地。
可惜那裡麵種著人家一個村子吃飯的林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地讓給他，成正業知道之後歇了心思，後來才選了這片。
林巧兒不知這些事，隻是看他神情嚴肅，她抿了抿唇：“你是不是覺得我在說夢話？”
成四看向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沒有，隻是在想，或許真的有這種可能。秋冬天氣乾，本來就容易起山火，這樣，我去和大木村的村長說一聲，讓他們多留個心。”
林巧兒聽完之後鬆口氣：“好。”
不管這個夢是真是假，去提醒一次總是沒有錯的，要是能幫上他們，也算是積德行善了。
在牛場轉了看了又吃了飯，林巧兒還睡了一覺，快到下午，他們也該回去了。
成正業囑咐那些夥計幾句，就準備提前下山，鐵柱從牛棚裡又提了一桶牛乳出來，笑道：“今天才擠出來的，嫂子回去喝吧。”
林巧兒剛要拒絕，成四接過來了：“沒事，現在定牛乳的不多，不喝也浪費了，走吧。”
林巧兒對鐵柱笑了笑：“謝謝。”
鐵柱受寵若驚，撓頭傻笑了半天。
下山路上，成小蘭抱著大山大海，這兩個毛孩子今天瘋跑了一天，這會兒總算累了，靠在姑姑身上睡得正香，林巧兒看了眼那桶裡的牛乳，問：“不是說今年就賺了不少，怎麼會沒定出去多少牛乳呢？”
成四一邊趕車一邊笑道：“乳牛產奶時間長，而且越往後越多，之前提前預定出去了一些，但現在的產奶量大，我過幾天還得去跑跑。”
林巧兒徹底明白了，乳牛和肉牛不一樣，牛乳都講究個新鮮，要是當天產的多賣不出去，大部分就都浪費了。所以成正業不僅要養牛，還要負責把牛乳全都賣出去，這樣才能賺到錢，明白了其中關竅的林巧兒看了看那桶牛乳，心裡也默默在盤算。
牛車一開始行的很穩，結果前兩天才下雨，下山比上山的路難走的多，成四駕牛車本就有些困難，誰知前麵忽然倒了一顆大樹，一下攔住了去路，成四猛地一下把牛車停住了。
一個急刹，成小蘭和林巧兒都吃了一驚，成四掀開簾子：“前麵有棵樹倒了，把路給堵了，剛才你們沒倒吧。”
林巧兒扶住木把手搖搖頭，成小蘭也還好，隻是大山和大海都醒了，揉著眼睛問：“四叔，咋了。”
成正業：“先下車吧，我想想辦法。”
幾個人下了車，這才看見那堵路的樹乾十分粗壯，成四走過去嘗試搬了搬，卻發現一個人根本不行，他無奈道：“隻能繞路了。”
繞路就意味著要多走半麵山，但現下也沒彆的法子，大山和大海瘋跑了一天，這會兒卻道：“四叔……我們餓了，能先吃飯嗎？”
成小蘭連忙拿出乾糧，都是一些饅頭和餅，成正業看了一眼：“反正遲了，去那邊樹下，生個火，等我捉兩隻山雞回來。”
“我也要去！四叔給我捉山雞了！”大山興奮的要跟著他四叔一起，大海見哥哥去，也鬨著要去，成正業沒法子，隻好帶上他們：“提前說好，一會兒彆喊叫，否則山雞跑了可彆哭。”
“知道了四叔！”
成正業帶著孩子們走了，成小蘭則和林巧兒在樹下生火，見成小蘭見怪不怪，她沒忍住問：“四郎經常去抓野味嗎？”
成小蘭笑著比劃——是，他從小就喜歡往山上跑！閒不住！
林巧兒大約能想象得到，大海和大山的模樣說不定就是成正業小時候，甚至還要更調皮些。
的確如成小蘭所說，成正業在進山找野味這件事上熟練得不能再熟練，沒多會兒功夫，就提著兩隻灰撲撲的山雞過來了。大海和大山興奮簡直要蹦起來，看他們四叔就和看英雄一樣！
“還抓了兩隻！”林巧兒也十分驚訝，大海高興極了：“四叔可厲害了！在蘆葦蕩裡麵轉了一圈就知道哪裡有雞了！我們隻埋伏了一會兒，就被四叔給抓住了！”
小孩子語氣裡全是驕傲和自豪，林巧兒也笑著看了眼成正業。
成四兩三下把其中一隻抹了脖子放了血，剩下一隻就用繩子捆起來準備帶回家吃，附近不遠處就有一條小溪，正好在溪邊清洗乾淨，回來的路上，他還低頭扯了一把野山椒。
秋天的山上全是寶，趴開樹下的青苔和雜草叢，裡麵全是一叢叢的野山樅菌，大海找這些東西一找一個準。
林巧兒瞪大了眼，她從沒經曆過這些，看著大海和大山動作飛快，她甚至還有些慚愧，她連幾歲的小孩子都不如……
成小蘭笑著拉她，示意她看腳邊，林巧兒低頭一看，是一些野生的薄荷，薄荷葉子也可以去腥提味，她摘了一點兒。
成四把清洗好的山雞提了回來，大海和大山把這些珍貴的樅菌塞到雞的肚子裡，看兩人熟練的模樣，就知道成四之前沒少帶他們開小灶，林巧兒不好意思的把薄荷葉遞給他：“這能用上嗎？”
成四看了一眼，笑：“能啊！”
野生的薄荷在雞的表麵上擦一擦，烤出來的雞帶著薄荷和山椒的香氣，林巧兒見真的能幫上忙，又去扯了一大把，不過沒用上多少，剩下來的她收集了起來，一會兒吃完了雞肉要去洗手，能派上用場。
削尖的樹枝把整隻雞都穿了起來，雞肚子裡被塞得鼓囊囊的，肚子開口處也用竹簽串了起來，整隻雞架在火堆上烤。
林巧兒坐在一邊看，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那隻雞上，她則看看山雞，又看看烤雞的男人。成正業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很認真，像是被斧頭鑿劈的側臉帶著一絲淩冽，林巧兒垂下了眼眸。
他的確是很英俊的。
隨著火堆迸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原本白色的雞肉表麵已經變成了黃燦燦的金色，雞肉皮皺縮，還析出了滋滋的雞油。野生樅菌的香味從雞肚子裡飄散出來，和雞肉香渾然天成，野山椒的辛辣和薄荷的清爽也在其中縈繞，無不勾起了所有人的饞蟲。
“好了。”
大山和大海終於盼到了他們四叔的這句話，接著，成正業把雞拿開，示意林巧兒幫他拿一下旁邊的幾片芭蕉葉。林巧兒方才看他看的有些出神，這會兒猝然反應過來，十分不好意思。
成正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過葉子，他不怕燙，三下五除二將這隻烤雞拆成了好幾塊兒，放在葉子上，遞給了眾人。
大海和大山接過來就開始狼吞虎咽，成小蘭也美滋滋的開始吃。除了林巧兒，看著那葉子裡的一隻大雞腿發愁。
成四接過來，二話不說就幫她拆成了更小的條狀，然後吹了吹遞給她，若無其事的彆開了眼。
林巧兒笑了，又吹了吹，這才放進嘴。
雞肉無疑是肥美和鮮嫩的，還吸滿了菌菇的汁水，咬一口下去，齒頰留香，五臟六腑都叫囂著滿足，兩個小毛頭一個勁兒嗦手指頭，成正業是個好叔叔，見他們饞的很，把自己那塊兒也分給了兩人。
“謝謝四叔！”
林巧兒戳了戳他的胳膊，把自己的遞上去：“我吃不完……”
成正業看了一眼，他清楚林巧兒的飯量，估摸著她的確吃不完，便伸手接了過來，兩三口解決，站起了身。
“好了，去溪邊洗手，然後趕路回去了。”
五個人一起朝小溪邊走。
秋天的山上已經沒了花，可果子卻是不少。林巧兒蹲在溪邊洗手，柔爛一把皂莢葉就能把油脂全洗乾淨，成四一麵時不時看她，一麵又幫那兩個小東西打了幾杆棗。
沉甸甸的一樹棗子果，棗樹的樹枝都要被壓彎了。
林巧兒洗完了手，把剛才摘的野薄荷在手上揉了揉，指尖便有淡淡的薄荷香。之後也走了過去，看見掉落在樹下的棗子也去撿，成小蘭一向勤儉持家，笑著撿了滿滿一籮筐。
打完了棗，不遠處又看到一株山楂樹，兩個小毛頭還想要，成四看了眼天色有些猶豫，可下一瞬，袖子就被林巧兒輕輕扯了扯。
“摘點兒吧，我回去想做糖葫蘆。”
成四立刻點頭：“好。”
最後，自然是棗和山楂各一大筐，外加一隻被捆起來的山雞，五個人收獲滿滿的下車了。
因為繞路又在山上耽誤了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見到成正業的牛車，趙氏嚎了一嗓子：“回來了！”
幾個人影全都衝了出來。
成婆子：“咋回事！咋才回來！”
成四下了牛車，大海和大山也跳了下來。
“奶！娘！我們在山上被樹堵了路，繞路回來的！”
聞言，幾個大人狠狠的鬆了口氣，趙氏拍著胸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
她話說一半，被成婆子狠狠瞪了回去，趙氏不敢說話了，伍氏一把抱過兒子，顯然也擔心了好半天。
成四：“繞路，然後又摘些了山貨就晚了，下雨之後山路不好走，娘彆擔心。”
成婆子：“那就好，我不擔心，趕緊歇著去吧。”
成四把那隻山雞和兩筐山果都搬進了廚房，然後就去井邊打水準備洗澡了。
成家人原本就在等他們，這會兒人回來了，便各自散了回各家，成正業往返好幾次，打了幾大桶水送到了淨房。
林巧兒的確想快點兒沐浴，她早早就將外麵的衣裳脫下來泡著，隻穿了一件中衣，靜靜的坐在炕頭，就像畫裡走出來的人。洗澡水準備好了，林巧兒正準備起身去淨房，接著就聽到了成正業脫衣裳的聲音。
“哎，今天累了一天，想早點洗完睡覺。我今天先洗算了，能行？”
林巧兒過門半個月，都是她先洗他善後的，雖然這是小事，但她總覺成正業是故意的，她探究的看著成正業，似乎還想等等下文。
果然，成正業摸了摸下巴，表情有幾分為難的道：“要是你不願意……不如一起去吧，早點兒洗完早點睡覺。”
林巧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