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正業和成正旺要進城去,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就起來準備。
成婆子今天也起的極早，站在門口喊了聲：“四郎。”
成正業原本正在刷牙，聽見老娘喊, 立刻漱了口回頭：“咋了娘。”
成婆子低聲囑咐：“你今天進城, 跟著你二哥去看看飯館，另外, 再看看城裡有沒有什麼好活計。我和你爹盤算著, 可能是你大哥現在鎮上那個碼頭不行了，他心裡煩得很。”
成四愣了愣：“我知道了。”
“這是娘給的, 你拿著花, 彆總花自己的錢。”
成婆子給成正業塞了個錢袋子, 成正業沒拒絕。
東南邊的小院門吱呀一聲響，林巧兒探出半個頭來：“四郎。”
她柔柔的喊一聲，成正業立馬就回了頭。
成婆子一愣：“你媳婦兒也去？”
成正業嗯了一聲：“二嫂不是也去？巧兒還沒去過縣城，我帶她去轉轉。”
成婆子嘟囔：“你二嫂是要去幫忙的……她去能做啥……閒著玩罷了。”
成正業轉身走了沒聽見，徑直回了自家房裡，林巧兒站在門口有些為難的看著他, 成四問：“咋了？”
林巧兒紅著臉示意他去看床上，炕上放著林巧兒一件藕粉色的小衣, 那小衣成四很熟悉，昨晚……
林巧兒語氣有些幽怨：“前幾天一直在下秋雨, 我洗的還沒乾，現在就這件, 結果成這樣了，你就說咋辦吧，我怎麼出門？”
成四一愣，拿起那小衣翻過來一看。
林巧兒見不得他碰這個東西, 羞惱的彆過頭，成四也回憶起了這件小衣昨晚遭受的待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能不能先縫縫將就一下，今天去城裡，我給你買新的。”
林巧兒抿了抿唇，從他手裡拿了過來：“我不想要新的，隻是最近老下雨乾的慢，我先縫一下，我就是害怕二嫂她們等急了。”
成四：“沒事，你弄你的，剩下交給我。”
林巧兒點頭，趕忙去拿針線籃了。
伍氏那邊的確收拾的很快，成小蘭在廚房做飯準備給他們路上帶著吃，成正旺更是沒什麼事能隨時出發，成正業想了想，道：“娘，有沒有啥東西要帶到集市去賣的，我今天可能有閒時間門。”
一聽這個話，隨時操心著賺錢的成婆子立馬就精神了：“你有時間門？有時間門就賣些嘛，前陣子收的乾貨多，你看著賣，至於稻穀太重，過兩天讓你大哥和你爹去。”
成四道好，幫著他娘把一些山貨搬上車，眼神看了眼自家房。林巧兒在屋內自然也聽到了，成四這是幫她爭取時間門。
她哼了一聲，倒是也沒什麼感激的，反正罪魁禍首都是他。
成婆子把山上收來的榛果，山藥，乾菌子，乾筍尖裝了整整一2十有八九，成四搬到牛車上去了。
成四搬完之後，林巧兒也從屋裡走了出來。她已經儘量降低存在感，誰知還是被婆婆看見了。成婆子眼裡閃過一絲複雜，隻知道睡懶覺的嬌媳婦進城也是給自己小兒子添麻煩的，可她看老四那興致勃勃的樣子，還是選擇把話咽了下去。
總算要出發了，趙氏其實也想讓自己男人跟著進城看看城裡有沒有啥好活計，可看他八竿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來的模樣，還是放棄了。
她喝著包穀稀飯，又瞪了不遠處的成正才一眼。
從桃庵村到縣城，牛車要走一個多時辰。伍氏還是第一次和林巧兒一起相處，兩妯娌坐在牛車裡，成二和成四在前麵。伍氏一開始還有些克製和拘謹，可她就是個閒不住的話匣子，沒過多久，那已經說的是唾沫橫飛，滿麵紅光了。
大部分都是在說自家飯館和自家孩子的，說到激動的時候，還手舞足蹈了起來。林巧兒過門後隻和李氏關係好些，雖然有些不適應伍氏的這種方式，也是耐心微笑的聽著。
“要俺說，你就應該多活動活動，瞧這細胳膊細腿兒的，以後有了娃，可遭老罪了！”
伍氏常年乾活，身子骨結實，所以看見林巧兒這樣柔弱的姑娘家，總是擔心她的身體。林巧兒禮貌回應：“多謝二嫂關心。”
出發之前，幾人其實已經在家吃過早飯了，成小蘭今早做的鍋貼，還給他們帶了好些。剛過半個時辰，伍氏便感覺餓了，取出鍋貼準備吃點，還問林巧兒：“吃嗎？”
林巧兒搖了搖頭：“我不餓，二嫂吃吧。”
伍氏笑：“難怪你長不胖，鴿子大的胃口。”
成小蘭煎的是大鍋貼，一個鍋貼抵個餃子，伍氏一口氣就吃了四五個，吃得確實香，林巧兒把自己的都遞給她：“二嫂夠嗎，不夠吃我的。”
伍氏看了眼林巧兒的，整整齊齊十個都沒動，她嘿嘿笑了聲：“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拿兩個給你二哥吃。”
林巧兒連忙點頭。
她其實也有些好奇，問：“二哥不是開了飯館嗎？怎麼不在飯館吃？”
伍氏嗐了一聲：“哪兒能啊，那飯館食材都精細著，賺錢用的！咱們自己隨便將就下就行了！”
林巧兒心裡佩服。
卯時正刻出發，到縣城時，剛好辰時刻。
成正業剛停好牛車，伍氏就從牛車跳了下來，而林巧兒還沒邁步子，成四就伸手過去了。
林巧兒扶著他手下了牛車，成正旺對成正業道：“這些山貨我拿一半去飯館那邊賣，你留一部分去集市，中午的時候來飯館吃飯。”
成正業點頭道好：“二哥二嫂那我們走了。”
他走後，伍氏忍不住瞪他：“我剛才和巧娘說不去自家飯館吃飯，你充什麼大方？！”
成正旺搖頭：“一頓飯值幾個錢，你真是小家子氣，再說了，飯館最近沒生意，那菜放著也是壞了。”
伍氏一聽這話就急了：“沒生意？咋會沒生意？！當初你選那個地方的時候可說是最好的，咋回事啊……”
成正旺被她問的有些煩，轉身就走：“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
那邊，成正業帶著林巧兒去了集市。
林巧兒從小到大都很少進城，所以對集市充滿了好奇感。街道兩側全是小攤鋪，賣朝食的、蔬菜的、雞鴨魚的，應有儘有，琳琅滿目，讓人眼花繚亂。她明顯十分開心，但還是先看向成正業：“先逛集市嗎？不是先去辦正事？”
成正業笑了笑：“不急，其實也沒啥要緊事，就是去看下鄭跛子，原來定牛乳的人家有鐵柱他們聯係著，我正好逛逛集市，把這些山貨賣了，再順便看看牛乳的行情。”
林巧兒懂了，逛集市也是一種正事，她這下放心了，大膽的開始看。
成四低頭，在她耳邊道：“看上什麼就買，彆操心錢。”
林巧兒點了點頭，但心中有自己的盤算。出門時，她也帶了一些碎錢，她自己有錢，就沒必要花成正業的，因為她想買的東西的確不少。
成正業要先換山貨，在臨安縣城，要賣東西就要租攤位，五個銅板一個時辰，這還是普通地段的，越到人多熱鬨的地方就越貴，成婆子這些山貨都是好東西，完整的筍尖筍衣，曬乾的金錢菇，還有些大朵的黑木耳和地皮菜，總之都不是孬貨。
他們來的有些遲，好地段兒早就沒有了。林巧兒以為他也要去租，有些急。
“彆急。”成四悄悄在她耳邊道：“不用在攤位賣。”
“那去哪裡？”
見她疑惑，成四但笑不語，拐過幾條巷子，就帶她到了一個繁華的酒樓跟前。
翡玉樓。
林巧兒知道這，這是臨安城裡最大的酒樓，她正在納悶成正業為何帶她來這兒時，成四就走了進去，那酒樓門口的小二笑著準備迎客，一看是他，愣了愣，神情變得很驚喜：“你可算來了！”
那小二領著成正業就去了後廚，不多時，就來了個廚子模樣的人，見到成四就笑了：“你小子可算來了，現在做大生意，都不願意過來了。”
“哪有的事，不過最近是忙了點兒。”成正業一邊笑一邊把山貨的口袋打開，那廚子低頭一看，伸手一摸：“不錯，咋才這點。”
成四：“這是家裡的，先送點兒過來，過一陣子我再多送些。”
那人掂了掂，嘖了一聲：“你以前在山上總能找到人家找不到的寶貝，馬上可就入冬了，你就不急？”
“不急，他們能找到的都是普通的，我送來的絕對是好貨。”
那廚子爽朗笑了：“行，去賬房結錢吧，誒……這位是？”兩人說話的功夫林巧兒就安安靜靜的在成正業身邊等著，那廚子才注意到了她，花骨朵一樣的姑娘家，成四笑著介紹：“我媳婦兒。”
那人恍然大悟，隨後目露羨煞：“我就說嘛……最近看都看不見你，原來是弟妹，新婚快樂，祝福祝福！”
成正業向他道謝，之後兩人去賬房領了賣山貨的錢，走出了翡玉樓。
出門口，林巧兒才開口問：“你之前經常來這兒賣東西？你怎麼認識他的？”
成正業笑：“沒開養牛場之前，為了賺錢，我啥都做過。賣山貨、打野味、給人扛貨。”
他說的輕鬆，林巧兒心口卻被刺了一下：“你乾嘛把自己搞得這麼辛苦……那時候家裡很缺錢嗎？”
成正業雲淡風輕：“也不是，就是閒不下來。”
林巧兒不知道的是，那兩年恰逢成正才賭錢輸了，家裡賠了不少錢。他剛剛十七，就上山下河的跑，想把這份錢賺回來。
可林巧兒心裡還是酸酸的，又聯想到上次那個夢，總覺得他太辛苦了一些。
不過好在也不是沒有收獲的，成正業因為那兩年做生意結識了不少人脈，都知道他為人大氣貨品又好，都願意和他做生意，所以現在成正業有什麼山貨，那些掌櫃都是爭搶著要。
不費吹灰之力，這些東西就賣出去了。成正業反手就把賣山貨的錢給了林巧兒：“拿著用，想買啥買。”
林巧兒嚇了一跳：“這都是娘的東西，你要充公中的。”
成四滿不在乎：“回去補上就行，你先花著。”
林巧兒抿了抿唇，知道他的犟牛脾氣也沒再拒絕，隻是把錢袋接過來，默默裝到了另一邊。
林巧兒昨晚寫的小單子上，第一樣要添置的東西就是糖，因為牛乳後續做的甜品，沒有一樣不需要糖，還不能是便宜的黃糖，要買細膩的白糖。按兩賣，一兩就是九至十二文。
林巧兒在這方麵舍得錢，買的是上等糖，足足買了兩斤多，能暫時用一陣子。
接著就是麵粉、雞蛋、還有一些豆子。
白芸豆、糯米粉、黑豆、紅豆，樣樣都要，她昨晚盤算了大概七八種的小點心，所以這次要買的就多一些。
成正業不懂這些，隻是默默跟著她，付錢，提東西。
采買完原材料，林巧兒視線被一家燒陶的鋪子吸引了。這裡麵賣的都是一些精致的陶具，成正業以為她是被一些漂亮的碗盤吸引，可林巧兒注意到的卻是一些炊具。
不同於農家大鍋飯的炊具，這些炊具看起來小巧的多，還有一個十分精巧的小秤，成正業好奇的問：“這是什麼？”
林巧兒小聲告訴他：“這些是做點心標準的炊具，像這個，可以攪打雞蛋之類，像是正經的點心鋪子都有。”她一麵說一麵看了眼價格，頓時咋舌：“好貴……算了……”
一個普通的就要二錢，買一套下來不得花好幾兩？
林巧兒拉著成正業出去了，成正業問：“不買嗎？”
林巧兒搖頭：“沒必要，現在還用不上，走吧。”
成正業沒說話，隻是走之前把這家店名默默記下了。
買了這些，兩人到了布莊。
林巧兒原本都快忘了早上的事，結果成正業用眼神一提醒，她瞬間門就想起來了。臉頰微微發熱：“你在這等我。”
布莊裡全是女人，成正業也不會挑，他在門口找了個陰涼處就站著等。
林巧兒進去了好一會兒。
出來的時候，他立刻上去迎，隻是左看右看，林巧兒隻選了一匹深藍色和一匹米色的，一看就不是她自己的。
“給我買的？”成正業反應過來。
林巧兒嗯了一聲，“你就那幾件衣裳，重新做幾件，換著穿。”
她語氣平淡，卻惹得頭頂上男人低聲笑了起來，林巧兒忍不住看他：“幾件衣裳而已，至於你高興成這樣？”
“高興！”
成正業看了眼周圍，忽然湊近她壓低聲音道：“你給我買了，你自己的呢？”
林巧兒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她轉身就走，成正業一愣，然後就看見了她隱隱發紅的耳根，心裡瞬間門明白，咧開嘴笑著追了上去。
快到午時了，集市上的人已經越來越多。林巧兒明顯有些累，成正業也放慢了腳步。
“去那邊歇一歇，喝碗熟水？”
林巧兒順著成正業的視線看過去，街邊有一個撐著大傘的小攤，掛著一個木牌子，上麵寫著“熟水涼茶”。
林巧兒確實有些逛累了，於是點了點頭。
傘下有幾張簡陋的木桌，兩人坐了下來。
“想喝點啥？”
林巧兒看了眼牌子，發現這家熟水種類挺多，除了一些常見的香花熟水、豆蔻熟水以外，還有木瓜湯、橙湯、烏梅湯等。林巧兒口乾，便點了點烏梅湯：“要這個。”
成正業回頭：“一碗甘豆湯一碗烏梅湯。”
那夥計忙笑著應下，沒多會兒，兩碗湯飲子就送上來了。
林巧兒嘗了一口烏梅湯，發現口感偏澀，味道也不算很正宗，反觀成正業點的甘豆湯，好像很好喝……
成正業注意到她的眼神，眼中閃過一絲笑，抬頭問：“想喝我的？”
林巧兒彆過頭：“才沒有，我的烏梅湯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