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才怒不可遏,就要下車與他們好生拚一拚時,被林巧兒拉住了。
她在馬車內,半邊車簾將她擋住,她並沒有露麵,也沒有同這些人惡語相向,而是冷靜開口道:“我們無需和你們逞一時口舌之快,你們也無需再這裡譏諷嘲笑,官府的文書還沒有下來,結果還沒有定,麻煩請你們讓開。”
林巧兒並不惱怒的聲音讓這些人一愣,他們神色古怪起來:“結果未定?等到官府文書下來的時候,怕是你都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沒關係。”林巧兒生意依然不惱,還多了一份堅決和自信。
“我和四郎拜堂時便說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們雖隻是平頭百姓,卻也知道要走正道的道理。倒是各位,不知家中是否有妻子有兒女,你們替魏家做事,就不擔心我們今日之事有朝一日會落在你們頭上?麻煩你們回去轉告魏源,他想要的永遠得不到,即便最後我們輸了,那我也無愧於心,大不了讓他來找我的屍體,多說無益,車夫,麻煩您驅車吧。”
那群人愣住了,馬車的車夫揚聲道:“好嘞!”
他猛地揮鞭,馬兒的前蹄高高揚起,那群人被猛地一驚,終於認慫般地後退,其中有些人顯然被林巧兒那番話給鎮住了,半晌沒回過神來。
林巧兒其實並不淡定,她說出那番話後,整個人都在發抖,不過林秀才一直在安慰她,“巧兒好樣的,不要和那群人一般見識。”
林巧兒心情平穩之後點了點頭:“先回去吧爹,回去我想給四郎送些東西,順便等著縣令家小姐的回話。”
……
現下還是正月裡,天氣尚未回暖,聽說牢獄裡又冷又臟,林巧兒讓邱氏幫她準備了一床嶄新的棉被,厚的衣裳、鞋襪,邱氏一麵收拾一麵忍不住歎氣,從林秀才那裡聽說了今天的事後,想狠狠大罵魏家那孫子,又害怕影響女兒的心情,隻好在心裡將那孫子狠狠地錘了千八百遍。
林巧兒回來之後,整個人都變得十分的冷靜,完全不似昨日那般慌亂。
棉衣、棉被、棉鞋全都有條不紊地給成正業裝好,接著又找來了家中的藥箱。
“娘,有沒有治外傷的藥?”
邱氏一愣:“哦……有、有的,有金瘡藥。”
她看似平靜地問出這個問題,但當邱氏遞給她金瘡藥藥瓶的時候林巧兒的手都是抖得,邱氏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最後,給成正業送進去的東西裝了滿滿一大袋,林秀才繼續進城去了。
林巧兒:“爹,這回我就不去了,拜托爹了,如果這些東西太顯眼,棉被就算了,鞋襪最好送進去,最緊要的是藥……”
林秀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再去老郭家買兩塊鹵好的臘牛肉,一起給四郎送過去,巧兒就彆擔心了。”
林巧兒點了點頭。
當林秀才轉身的那一瞬間,林巧兒突然淚目,向前走了兩步:“爹!”
林秀才回頭。
“要是你能見到四郎……”林巧兒終於忍不住落淚,淚水啪一下滴落在她的鞋麵上,暈染開圓圓的痕跡。
“你就說我在等他回來。”
林秀才心裡也酸酸的。
“嗯,爹知道,巧兒回去吧。”
林秀才走了,林巧兒一下午悶悶地坐在屋子裡。
她時不時的就抬頭看向窗外,生怕錯過了劉小姐的消息,眼看著太陽又要慢慢的落山,林巧兒心裡的希望也如同落日一般慢慢沉寂。
在邱氏看不見的地方她又哭了一場,哭累了,最後終於窩在被窩了睡著了。
…………
成家。
成婆子今天回來之後心裡也難受的緊,沒法見到人,東西也沒辦法往進送。等到快日落的時候,成正禮終於從府城趕回來了。
“三郎!”
“娘!”
看見三兒子,成婆子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從屋內衝了出來,成正禮已經知道了這幾天發生的所有事,伸手扶住老娘:“娘彆急,慢一些。”
成婆子滿臉淚水:“三郎啊,娘不急不行,你爹和你四弟現在都進去了,你說說這可咋辦……這可咋辦啊……”
成正禮:“我都聽說了,在府城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三弟!你在府城念書,學堂裡的那些夫子們都是些大人物,能不能給咱們家想想法子啊?”趙氏在一邊又開始了,這兩天她也越發著急了起來,本以為是個小事,沒想到越演越烈,這要是再繼續發展,保不齊下一個就是成正才。
成正禮聞言,沒有回答趙氏的話,而是攙扶著老娘慢慢坐下:“娘,我問過了,夫子說會儘量幫我想想法子,但是……”
一聽到“但是”二字,成婆子心裡就忽然一涼:“沒戲?”
成正禮:“那倒也不是,但是我們夫子年歲已高,而且讀書人,都在乎麵子和自己的清譽,若要他出麵是不大可能的,但是他已經書信一封,讓我去找找他在臨安縣縣衙的一個熟人,或許能有點作用吧。”
成婆子一聽連忙道好:“那咱們現在就去,現在就出發。”
成正禮:“娘不急,我回來的路上已經請人去遞帖子了,對方也沒那麼好見,現在日落了,若是跑空了白折騰,明日一早,我便出發。爹和四弟那邊我也請人送了點兒東西進去,娘彆擔心。”
成婆子鬆了口氣:“你找的誰啊?我們今天想送東西進去都沒法子。”
成正禮愣了愣:“娘不知道嗎?我在縣城的時候看見林夫子了,他也正要送東西進去,我便拜托他一起了。”
林夫子?
全家人都是一愣,成婆子臉上慢慢出現了愧疚之色,想說什麼又沒說。成正禮並不知道昨日家中發生的事,還道:“我聽林叔說弟妹今天還去求了縣令家的小姐,或許也能有些門道。”
聽到這,成婆子已經愧疚地抬不起頭了,而趙氏和伍氏也縮在一邊不說話。
成正禮見自己的妻子悄悄和他使眼色,似乎明白了什麼,忽然一愣,然後便不再提這件事了。
總之,成家這邊暫時也沒什麼好法子,隻能是等。
——
林巧兒下午哭累之後便睡了過去。
然後。
她終於做夢了。
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她應當有一段時間沒有再做夢,她心裡其實一直也存了個疑影兒,為何從前能提前夢見,這次卻一點兒警示都沒有呢?
林巧兒坐在黑暗中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她看了眼窗外,現在應該剛到卯時,天邊隻有隱隱約約的一絲白。
林巧兒緩了許久,立刻翻身下炕找到了紙筆。
她仔細梳理著夢裡的內容,並一字一句的寫了下來,她神色嚴肅,像是抓住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回想起劉家小姐說的那話,林巧兒大概明白了。
那夢裡——
知縣大人、縣令大人……
魏家……
白銀……
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