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莫之揶揄地問:“要不要在車上再坐一會兒,做做心理建設?”
易時陸反問:“你是真的和你家裡人都說過了,而且他們也同意了,對吧?”
單莫之點頭:“放心,我家裡沒有
任何問題,你就當是來玩的。”
易時陸深呼吸三口氣,下了車。
事實和單莫之說的一樣,雖然他家裡看起來像教堂一樣莊嚴,但其實每一個人都很和善,單莫之的母親和易霖的性格很像,開朗大方,看起來也很歡迎他的到來,易時陸一下子就沒有那麼緊張了。單莫之的父親似乎不善言辭,但也會友好地向他笑笑。單莫之還有一個弟弟,比易時陸大幾歲,剛大學畢業。易時陸來的時候他正在後花園種花,聽到聲音才急匆匆地趕到前廳。
單莫之衝他招了下手:“顏之,過來打聲招呼。”
單莫之的弟弟叫單顏之。
在看見單顏之的第一麵,易時陸微微驚訝,單顏之和單莫之長的太像了,除了比他年輕一點,臉頰更精致點、頭發是順毛發型不一樣之外,其他一切幾乎都是一模一樣,連身高都分不出高矮。
單莫之看易時陸微微張開的嘴巴,解釋道:“我和顏之長的很像是吧,小時候區彆還大一點,越長越像,聲音都特彆像,後來彆人都以為我們是雙胞胎。”
單顏之也笑:“歡迎你來做客,每天聽我哥說關於你的事情,耳朵都要麻了,今天終於見到真人了。”
他想要和易時陸握手,但手上沾滿了花泥,剛伸出來就收了回去:“不好意思,我還沒有洗手。”
話音剛落,就給了易時陸一個熱烈的擁抱:“就用這個來代替握手吧。”
易時陸訝異地看向單莫之,而對方隻是回了一個無奈的表情:“他從小就這性格,熱情過頭,大學在國外待了四年,更不知道收斂了。”
“顏之,”單莫之正色道:“沒看人家被你嚇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嗎?”
單顏之沒有一點被說了的不好意思,不知道跑到哪裡洗了個手又出現了,拎起易時陸的行李箱:“先把東西都安置好吧,哥,你們住一屋嗎,放你房間了?”
易時陸麵色一紅,但單莫之鎮定自若:“對,就放我屋裡就行了。”
單顏之麻利地走上樓梯,易時陸跟在他身後,單顏之時不時回頭和他說笑幾句,很自來熟。
單莫之無語:“顏之,好好走路。”
看來作為兄長他是很了解單顏之的,簡直就像預言一樣,話還沒說完,單顏之就連人帶著行李箱一個滑跪摔倒在台階上。易時陸和單莫之趕緊上前扶他,沒注意到行李箱一路下滑從台階摔到地麵被摔得打開了,裡麵的衣物散落一地。
這場麵實在是太混亂,單顏之拍拍褲子從地上站起來,易時陸關切的問了幾句,見他沒有什麼事情又跑去收拾行李箱,單莫之單顏之也下樓幫他收拾摔出來的東西。
“顏之,你看看你,做事就是這麼毛躁。早就叫你穩重點,說了多少次也不聽。”單莫之用教訓的口吻說他。
單顏之眨了眨眼睛,看向易時陸:“我哥對我太凶了,你以後多說說他。”
易時陸笑笑,打心裡很喜歡這種家庭氛圍,他從小到大都是獨生子,這種和兄弟姐妹拌嘴互懟的感覺,他一直都很向往。
正當他沉浸在這種美好的家庭氛圍中時,單顏之突然問:“哎?這是什麼?”
易時陸看向他手中拎著的那個項鏈,在之前的那場燃燒中,它已經變得黢黑看不出原來的形態,它明明是被放在了箱子的最底層,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是他昨天收拾衣服的時候把這個東西夾帶過來了嗎……
見易時陸沒有回答,單顏之又問了一遍:“這是你的東西嗎?”
易時陸遲疑地點了下頭:“嗯,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本來是要丟掉的,忘記扔了。”
單顏之抬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幫你扔吧。”
易時陸伸手接了過來:“我自己扔就好,謝謝。”
單顏之可能是覺得他這情緒來的有點莫名其妙的,摸了下耳朵沒有說什麼。
等把行李在臥室裡放好,已經折騰了快一個小時了。單顏之又自來熟地往單莫之臥室的椅子上一座,露出點狡黠的神色:“雖然沒有明說,不過……你是我哥男朋友對吧?”
單莫之剛要開口,就被單顏之打斷了:“哥,你也不能什麼話都不讓我問吧?”
易時陸:“沒事,你問吧,我確實是你哥男朋友。”
單顏之興致衝衝:“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易時陸把他和單莫之認識的過程簡單的說了一遍。
單顏之又道:“那你為什麼喜歡我哥?”
這個問題太寬泛,易時陸還是給出了老一套的說辭:“善良、上進……”之類的。
單顏之似乎是聽得有點無聊了,歪著腦袋問:“是不是如果有另外一個同樣善良上進的人出現,你也會喜歡他?”
易時陸被他問住,快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說:“世界上不可能有和莫之一模一樣的人,總會有不一樣的地方的。”
單顏之挑了下眉頭:“那這麼說我哥完全是你的理想型嘍?你之前交過的男朋友也是這種風格嗎?”
幸稚京。他之前的男朋友是幸稚京。
又有人提到了幸稚京。
為什麼他的生活裡總是繞不過幸稚京?
看著單顏之的眼睛,易時陸微笑著說:“我之前沒有過男朋友?”
單顏之:“所以我哥是你的……初戀?”
“嗯,”易時陸笑得很甜蜜:“我們都是彼此的初戀。”
單顏之的臉有了一點細微的變化,但這一點細微的變化還不足以被其他人所察覺,他表現地非常和善:“真好,真羨慕你們。”
單莫之走過來適時地摟住了易時陸,衝著單顏之仰頭一笑:“小鬼,羨慕就自己找個女朋友,彆來煩我男朋友了。”
說完,看了一下手表,對著易時陸說道:“晚飯時間了,時陸,我們下去吃飯吧。”
易時陸站起身,卻聽見身後單顏之也叫了一聲“時陸”,那語氣實在是太像了,易時陸心驚肉跳地向後看,隻看見了單顏之臉上帶著陽光笑容:“我以後也這麼叫你,成嗎?”
易時陸點頭說好。
晚飯吃的都是一些家常菜,易時陸看的出來,這桌菜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做的,作為客人他難免又被問了一些問題,基本上都是關於學校生活的,單莫之媽媽沒深究他們的隱私,說話友善而有分寸,一切都進展的很順利。
房子就在海灘不遠處,偶爾有的時候都能聽到海浪拍打的聲音。晚飯之後單莫之帶著易時陸去海邊走了走,海水的起伏、新鮮的空氣、腳下柔軟的沙灘……這裡所有的一切都讓人的心情變得非常的舒暢,這種悠閒的時候不常有,每時每秒都讓人想珍惜。
易時陸玩心大起把單莫之往海裡推,害的他衣服都濕了一大半,單莫之任由他鬨,臉上儘帶滿足的表情。
回到房間裡單莫之先去洗澡換衣服,易時陸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子身上的沙子,等到單莫之洗好之後再換他進去。
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房間的窗簾全部都被拉上,窗簾好像是用特殊的材質做的,屋子裡黑得完全看不清。
易時陸摸著黑伸出手:“莫之,怎麼一點光都沒有?”
單莫之的聲音從床的位置傳過來:“我睡眠質量不太好,不能透一點光,沒事,你直接走過來,路上沒有障礙物。”
易時陸慢慢向前行進,快走到床邊的時候,一隻手伸了過來拉住了他:“我就在這裡,直走就行了。”
易時陸聽信他的話大步向前跨了一步,碰到了鬆軟的床,他躺了下去。
屋裡真的太暗了,什麼也看不見,像黑洞一樣。易時陸閉上了眼睛,感覺到了單莫之抓住自己的那隻手始終沒有鬆開,好像還抓得越來越用力了。
易時陸動了動手:“這樣睡覺不舒服。”
他聽見了單莫之的笑聲。單莫之把力氣卸下一些,但沒有完全鬆開。
“乾嘛啊,”易時陸也跟著笑起來:“都在一起粘了一天了,還粘不夠啊。”
單莫之久久沒有說話,一陣陣睡意沒過易時陸神經,讓他變得遲鈍,他聽見單莫之在他的身側輕聲說:“時陸,我好想你啊。”
易時陸的腦袋已經無法思考了,應付地回答了一句:“我們這一整天都在一起,有什麼好想的。”
單莫之又不說話了,連呼吸都變得非常的輕微,易時陸幾乎感覺不到這個人的存在,他很快就睡著了。
他睡著了,但是睡在他身邊的人並沒有。單莫之一動不動地睜著眼睛,眼睛靈敏如夜行動物,無視一切阻礙,慢慢地,他偏過頭,看著易時陸那平靜地睡顏,緩緩露出一個格外幸福的表情。
“時陸,終於回到我身邊了。”
如果易時陸不是像現在這樣睡得這麼沉,哪怕是下樓去倒杯水喝,就會發現整座房子正保持著一種可怕的寂靜。
廚房裡站著的保姆阿姨,手維持著切菜的動作,案板上的蔬菜因為失水已經沒有那麼新鮮了;後花園裡是澆花的單莫之媽媽,手裡的水壺因為傾斜角度沒有改變而不再流出水;主臥房間裡坐著的是單莫之的爸爸,他推著眼鏡在對著電腦在看什麼文件,臉上映著電腦屏幕的光……
不約而同的是,他們的動作全部停止,像一幕電影的畫麵被按了暫停,就連一根頭發絲都不會飄動。
劇情停止在了易時陸睡著的那一瞬間,在他安靜的睡著的時候,沒有任何東西需要被演繹。隻有當他醒過來,這裡的時間流動才會變得有意義。
最重要的是,在走廊上立著一個一旦易時陸看見就會覺得非常熟悉的人影,他睜著眼睛,神情平靜,穿著和易時陸身邊躺著的單莫之一模一樣的睡衣。
不,不對,他就是單莫之。
那個躺在易時陸身邊的人才是有著更精致麵容的,那個弟弟。
如果有夜視眼鏡,易時陸會發現此時單顏之從被子中露出了一截小腿,卷起的睡褲褲腳暴露了他腳踝處的紅色傷疤,那是和易時陸手臂上的傷一模一樣的痕跡,連顏色都是一樣的。
但是什麼如果都沒有發生,易時陸沒有半夜驚醒下樓倒水喝,他也沒有一個能讓他看清身邊人的夜視眼鏡。
單莫之站在走廊,目光看向他自己房間的門,卻連眨下眼睛都不能,也不會。
他身體僵硬,宛如木偶,沒有人操縱的話,他就是一具毫無靈魂的空殼木頭。
清晨五點,第一縷光線從這座房子的彩色玻璃中折射出,落在客廳一塊方磚上。一隻海鷗高昂啼叫,盤旋而過。
這座房子開始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