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森笑笑:“是啊,我也覺得太多了。”
易時陸把輪椅貼放在床的旁邊,讓卓森明天一早起床就可以自己挪動到輪椅上。
“這個位置行嗎?”
“行。”卓森回答,見他要走又迫不及待地出聲挽留:“再陪我說會兒話行嗎,整個下午幾乎都沒有人和我說過幾句話……再待一會兒,就十分鐘。”
易時陸流露出一絲疲憊,卻還是在沉默之後輕輕拍了拍卓森的床榻:“那我能坐在這裡嗎?”
“當……當然。”卓森看起來有點激動。
易時陸坐下,拾起卓森擺在床頭的詩集:“上次來的時候你好像就在看這本書,‘三個冬天’……是不是這一篇?”
卓森:“對。”
易時陸坐在床邊輕聲細語,溫柔地像在說搖籃曲:“我以前也看過這首詩,很喜歡。”
卓森:“你最喜歡哪一句?”
易時陸翻動著手裡的書頁,紙張因為被翻過太多次發舊,易時陸邊翻邊說:“說不上來‘最’喜歡哪一句,有很多句子都很有感覺。”
“喏,比如這一句,”他指著書頁上一行字,念了出來:“‘我一無所有,除了奔騰的黑浪’。”
卓森抬起眼眸看易時陸,隻看見他麵無表情的平靜的麵孔。易時陸又將書頁向回翻,反複尋找著自己的第二句。
“找到了,還有這一句也是。”他臉上露出轉瞬即逝的微笑,聲音更輕了,好像隻是說給他自己一個人聽的:“‘上帝啊,請憐憫我吧’。”
易時陸的睫毛低垂,眼睛輕輕合起,看不見瞳仁。
卓森沒有說話,但他的手輕輕而顫抖地撫摸上了易時陸的眼睛,纖細的、指甲修剪圓潤的手指停駐在易時陸的眼尾:“很累嗎?你好像要睡著了?”
易時陸驟然清醒,偏過頭對卓森笑了笑:“最近要寫的作業太多了,兩個小論文,還有小組合作。”
卓森不舍,又不好再勉強他:“那你去休息吧。”
易時陸走到門口,又聽見了卓森的聲音。
“你說過……我和你弟弟很像,那我可以叫你……哥哥嗎?”
易時陸的手碰在開關位置,停住了,他看向卓森,那個白色少年坐在奶白如雲朵的被子裡,房間裡冷氣溫度很低,他用雲朵被子蓋住自己的身體,沒有安全感的樣子。
啪——
易時陸把燈關了,室內有黑暗的幽香漸漸散開,一室荼蘼。
“可以。”易時陸說。
卓森難掩激動,雖然他儘力壓抑著,但說出口的聲音還是被擠壓得變了形:“我一直都很想有哥哥……晚安,哥哥。”
易時陸:“晚安。”
卓森:“你會在這裡待很久嗎?我喜歡你做的菜……尤其是那道蟹粉獅子頭。”
易時陸頓了頓:“我不知道,也許,快點睡吧。”
係統:愛意值:11 恨意值:0
易時陸走出房間,看見卓凱就站在走廊上不遠處,手裡還拎著他剛才因為抱卓森上樓而放下的書包。
易時陸微笑著走過去:“卓凱先生,是我的包。”
卓凱把包扔給他:“我在走廊上看見的。”
易時陸接住,拿在手裡:“我忘記拿了。”
卓凱看了眼卓森的房門:“你怎麼從阿森的房間裡出來了?”
易時陸:“我們聊了一會天。”
卓凱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阿森一般不喜歡和彆人聊天。”
易時陸:“隻聊了一點詩歌,之前還聊到了您。”
“我?我有什麼好聊的?”
“卓森將您給他帶的禮物都收集起來了,明信片、圓珠筆……還有八音盒,他都很喜歡。”
卓凱站在昏暗的走廊上,古銅色的皮膚幾乎要和夜景融為一體,他笑出了聲,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啊……那些東西,都是我出差的時候會給他帶的禮物,阿森一直都很喜歡我給他帶禮物。”
“有您這樣的叔叔真好,”易時陸仰起頭,一整日的滿滿行程讓他看起來疲憊又脆弱,似乎隨時都能睡著:“真羨慕。”
卓凱看著這個比他小十一二歲,和他侄子差不多大的年輕人。這個好像渾身都是謎的人,明明是個一身書卷氣的優秀學生,但簡曆上卻顯示從初中起他就忙著做燒飯的活計。他說話老練,對待像他這樣的雇主態度不卑不亢,但又偶爾在某些時刻,比如現在,毫不防備地表露出自己的軟弱。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上有一種永不生鏽的勁。
卓凱又向前走了一步,笑笑:“明天上午有課嗎,我可以送你去學校。”
易時陸搖頭:“我這學期上午基本上沒有選課,隻有周三有一節。”
“那就是下午了?”卓凱眯了下眼睛:“剛好下午我也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