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縣令如此介紹徐秀越, 眾人紛紛拱手朝徐秀越問好。
徐秀越知道這是給許縣令麵子,也笑著回應。
此時因為許縣令的到來,大家都站了起來, 這就將坐得穩穩當當的趙員外顯了出來。
許縣令卻仿若沒看見一般, 在大家熱情的迎接下落了座, 徐秀越也緊跟著在許縣令旁邊坐下了。
徐秀越這邊還沒坐穩,許縣令的開席詞剛張口要說,就聽見旁邊傳來極其不屑的一“嗤”, 接著就聽見趙員外含笑的聲音, 道:
“這位難不成是大人新納的幾房夫人嘛?如此難舍難分的,也不知道男人們談事, 也要帶家眷在旁吧?”
一時間, 席間鴉雀無聲。
徐秀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看都沒有看趙員外一眼。
許縣令則是啪地拍了下桌子,怒道:“趙員外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敬您是趙相後人,向來給你三分薄麵,可不是讓你胡亂編排貴客的!”
趙員外對許縣令的疾言厲色十分不屑, 輕蔑道:
“大人這話可就錯了,老夫的薄麵,可不是你給的, ”他說著朝天上拱拱手, 才繼續道,“老夫的薄麵, 是先祖、先皇,還有我祖父那些在朝中為官的學生後人給的!”
瞧這話說的,徐秀越都覺得好笑。
就趙員外這些人脈, 隨便拉出來一個,都見過閻王了。
隻靠著先祖學生後人這點微薄的情誼,沒事的時候,彆人或許願意捧高這位趙員外,算是給仙逝的趙宰相一點薄麵,換一個尊師重道的好名聲。
可一旦出事,誰又會給這位黃土埋了半截的前宰相孫子搭一把手?
要說她還是自詡受過閻王傳道呢,論見過閻王的關係戶,還不是她更強?
再說,你朝都要完了,到時候誰還在乎一個前朝前丞相的孫子?
顯然,誰都能想明白的粗淺道理,這位或許是從小被捧慣了的趙員外,並不知曉。
單趙員外這一段話,算是已經將許縣令得罪死了。
許縣令也是臉色一黑,當即冷笑一聲道:“倒是老朽托大了,倒不知趙員外家中如此勢大,既如此,想必也不稀得老朽今日這一頓席麵,來人啊,送客!”
赴宴的老爺們各個偷偷的麵麵相覷,有的還悄悄抹了抹額頭的汗水。
趙員外許是第一次被人這麼下麵子,他臉色漲紅,憤怒的表情中甚至還夾雜著疑惑,似乎是在疑惑一向捧著他的許縣令怎麼會說翻臉就翻臉。
但送客兩字一出,他是不好再賴在席上了。
趙員外冷哼一聲起身,俯視在坐諸位一圈之後,才冷聲道:“先前是縣令大人下帖,我等才前來赴宴,不想縣令大人好大的威風!”
說罷又轉頭朝在坐的老爺們嗬道:“沒聽見人家送客呢!還不走?!”
他當先往外走去,椅子發出巨大的聲音,許縣令沒有管他,甚至沒有看在坐的老爺們,隻是垂著眸子,老神在在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沒有人回應趙員外的話,一群老爺們互相對視一眼,都低下了頭。
這樣明顯的站隊形勢,逼迫他們在短時間內對當前形勢做了判斷。
城中人雖然不知道當初災民圍城的情況多麼危機,卻也知道如今縣裡城門緊閉,是不允許人隨意通行的。
聯想到之前傳入縣中的當朝局勢,讓他們不得不猜測,他們縣令,或許也想獨立為王?
即便許縣令沒有這種想法,很顯然,縣裡的大權已經完全落在了許縣令手裡,不論他們在縣外有怎樣的人脈、背景,如今都成了狗屁。
因為他們縣壓根不通外麵啊!
而且如今天下動蕩,他們消息閉塞,誰又知道他們原先的人脈,如今變成了什麼樣?
就像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如今該低頭的時候,他們選擇低頭。
趙員外走了兩步沒有聽到彆人跟上的聲音,仿佛十分詫異,他轉過頭,驚怒交加地看向坐著的老爺們,嗬道:“你們……還怕他一個小小縣令?!”
眾人低下了頭。
原先或許他們還會給趙員外麵子,可如今……當然是要抱緊許縣令大腿,不然在這封閉的小縣城裡叫天天不應的,許縣令要整治他們還不容易?
就算日後可以報複回來,可他們人已經不知道在哪了啊。
見無人應答,趙員外怒從心頭起,直接開始點名:“韓老板,怎麼著?您也屁股黏在椅子上了?”
被他喊到名字的男人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他低著頭似乎在權衡著什麼,幾吸之後站了起來。
趙員外嘲諷一笑,正要開口,徐秀越卻先他一步道:“韓老爺是擔心嫁入趙家的令嬡吧?”
韓老板抬頭看向徐秀越,韓趙兩家的姻親關係,留仙縣的大戶人家基本都知曉,他也不意外徐秀越的問話。
隻是他此時站起來已經算是站了趙員外的隊,倒不如站的徹底一些,便冷著臉道:“不錯,小女嫁入趙家三載了,不過,這也不是老夫要離開的主要原因。
想起先丞相為國儘忠,七十方才致仕回原籍修養,不忍老丞相後人在此受辱罷了。”
這意思其實是說,他是看在趙員外的爺爺趙丞相的麵上,所以跟趙員外站隊,話裡聽著是向著趙員外,實際對許縣令也是一種委婉的解釋,至少沒有得罪那麼死。
趙員外冷哼了一聲,似乎對韓老板對老丞相的恭敬分外滿意。
徐秀越遺憾道:“原是如此,是我誤會了韓老板,還當韓老板是為著女兒不在趙家挨打,才不得不迎合趙員外,卻原來是韓老板高潔,甚為推崇趙丞相的緣故。”
“什、什麼?”韓老板瞪圓了眼珠子,“這位……”
一直垂眸不語的許縣令提醒道:“徐仙姑。”
“這位徐仙姑,話可不能亂說,小女同趙家公子琴瑟和鳴,可是難得的神仙眷侶。”
“哦?”徐秀越麵露疑惑,掐指算了下,喃喃道,“不該啊……”
說著又皺眉看向趙員外,徐秀越臉色一變,朝韓老板冷聲道:“哼,你可以因著敬服趙丞相而隨趙員外離開,卻不能昧著良心詆毀我的卦!”
徐秀越怒指趙員外:“你女兒又不是頭回被打,光是趙員外看見的,就不下四五次了。
趙家沒人幫襯著你姑娘,你這個做爹的倒好,竟然也裝瞎,難怪那女子每次回家,裝也裝作生活美滿的樣子,原來是你這個當爹的靠不住。
我原想著你是個慈父,為了女兒不得不委曲求全,卻原來是知曉一切,卻還要提趙家遮掩。
你走吧,終歸你與那姓趙的才是一路人,莫要再在此處礙眼。”
韓老板嘴唇抖了抖,被徐秀越這一連串的指控振的一時無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仙、仙姑說的可是真的?
我並無懷疑仙姑的意思,隻是此前……我從未……”
徐秀越見此,仿佛有些可憐這位韓老板,歎氣道:“你若真不知道,又想知道真相,此時便去趙家看看你家姑娘就是了。”
韓老板似乎受到了極大的衝擊,麵上卻仍有疑慮,轉而看向趙員外。
趙員外的臉上閃過一抹心虛,強自道:“夫妻之間鬨些彆扭也屬正常。”
一句話說的韓老板心都涼了,他抖著手指指向趙員外,咬牙道:“你……”
半天也未說出個完整的句子。
徐秀越仿佛覺得還不夠,又燒了一把火:“對了,韓小姐如今身懷有孕,不過……應該是保不住了,你若是去的早,還能留她一條命。”
有方才趙員外的不打自招打底,韓老板已經信了徐秀越所說,聞聽此言,當即嚇的差點跌倒,再不顧趙員外的臉色,帶著小廝風風火火地衝了出去。
“韓老板!”
趙員外喊了一聲,韓老板自然沒有搭理他,趙員外隻得回頭狠狠瞪了徐秀越一眼,追了出去。
這一出戲鬨的,整個大廳的氛圍都降到了冰點。
徐秀越也是沒想到,雖說他們之前商議好的,就是請這位絕對不會配合工作的趙員外作為刺頭,來進行殺雞儆猴,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發展。
好在徐秀越看出了兩人之間的齟齬,不然真讓趙員外鼓動第一個韓老板出去,必然就會有橋頭草跟風出去,到時候形勢如何,還真難判斷。
按照他們的想法,有逐客趙員外之事在前,強硬的手段下必然會讓眾人對目前的形勢產生判斷,隻要有屈從於許縣令權威的人留下,他們的的政令便能從這幾人開始,施行下去。
這比沒有準備地一開始就提出“提前納稅”,然後遭到反對要更容易成功。
而如趙員外那麼高傲的性子,被這麼多人下了臉麵,日後也絕對不會舍下臉再去在坐的老板們拉幫結派,這也省去了許縣令的一大擔憂。
所謂打一棒子就得給一個甜棗,許縣令作為在場身份最高的官員,自然要承擔和稀泥的責任。
“讓諸位受驚了。”
許縣令笑著一謙讓,眾人紛紛像是活過來一樣,臉上都掛起了比哭更難看的工作笑容,說著“哪裡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