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暴雨,迷霧重重。
冰冷濕漉的雨水砸落在臉上,在一張張蒼白又肅冷的麵龐打出一片片坑窪,也將他們遮掩了許久的麵容衝刷乾淨。
在這片迷霧冷雨中,四個身披殘甲的中年人分立在四角,手中的武器泛著冷光,而她們身上那些黑袍不知何時已經掀下來了。
二號目光冷冷地看著他們,在其中一人的臉上停頓片刻。
“費克爾頓,所以你們之前都是演的?”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很淡的詫異,像是不明白這隊人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兜帽遮掩下的眼睛微微地眯起,如鷹隼般打量著這四人。
被點到名的費克爾頓沒有開口回答,他隻是異常嚴肅地注視著二號握著魔杖的手,而後在對方手腕動的瞬間,沉聲地下令。
“進攻!”
這一次,四個人同時出手,各種武器的光輝同時淩厲地攻向二號鬼魅的身影。
二號手中魔杖一點,渾身繚繞著詭異黑霧的他便再次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邊界山小隊所站立的位置便被黑霧籠罩,那些黑霧如同活過來一般,瞬間化作一隻隻手死死地掐住了他們幾人的脖子。
轟——!
費克爾頓用力掙脫黑霧,手中的刀刃如沉重的山石,以排山倒海之勢再次砍向二號!
“費克爾頓,你曾經是我非常欣賞的後輩。”
二號的身影不斷在黑霧中閃現,聲音也似幽魂般低低響起:“身為東塔城第一支完全的超高階遊民隊伍,這代表著你們擁有前所未有的潛力和意誌,為何要浪費如此寶貴的它們,將時間浪費在那片荒山中呢?”
“待在那裡是不是浪費該由我們自己說了算,不需要你來定義!”
費克爾頓怒吼一聲,胳膊上猙獰的肌肉迸發,向前連出數十刀。
每一次揮刀,他心口位置便強烈地跳動一下,帶著禁魔力量的魔力洶湧而出,將周圍的魔法元素都壓製下來!
他身後的其他三人亦是如此,在四人的進攻下,周遭的魔法元素幾乎瞬間化作虛無!
二號隱藏在黑霧中的身形也徹底暴露在四人眼前。
費克爾頓眼中浮出喜色,這一刻他們早已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次,難道這次真的成功了?
然而下一刻,二號低低地冷笑了一聲,他輕描淡寫地揮動了幾下魔杖。
叮——!
一道前所未有的刺痛突然從心口傳來,費克爾頓悶哼一聲,原本正常的臉色瞬間因痛苦而變得青白,他的身體像是在暴雨中飄搖的一根野草,不斷地蜷縮佝僂下去,顫抖如篩糠。
其他幾人和他的反應幾乎沒有區彆,此刻,他們被融合的部位都傳來了人類無法抵抗的痛苦。
“我從魔獸口中救下你們,賜予你們強大的力量,給予你們新生的機會,你們居然對我倒戈相向?”二號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痛苦不堪的幾人,冷笑道:“不過既然我曾賜予你們能力。便有能力將它收回,不要再做無畏的掙紮了,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
“你們,是想要活下來,成為前所未有的強大戰士,讓世人再也無法輕視遊民,讓所有曾經傷害你們的魔獸都變成被你們驅使的武器;
還是要回到塔城,被光明裁判所日夜拷問,被那些愚昧的塔民視作怪物驅逐,被昔日師長友人斥責你們的背叛?”
“想清楚,費克爾頓。”
冰冷泥濘的土地上,費克爾頓雙手交握著刀,身體顫抖著,慢慢站了起來。
“我都不要。”
他咬緊
了牙關,死忍著不泄露半點痛苦,用眼神無聲地給出回答。
那一刻,這張忠厚的臉上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堅定之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用全力呼喊出最後那句話——
“聽令!”
“全力配合西普那大人!”
他的聲音落下的那一霎,餘下三人都忍著鑽心刺骨的痛苦,撲向了亡靈法師。
沒有禁魔能力的他們似乎再也不是二號的對手,尤其是二號每一次揮動魔杖,他們融合了魔獸力量的部位便痛上數倍,那些曾經賜予他們強大能力的部位,此刻卻成了阻擋他們繼續行動的枷鎖。
“啊!”
終於,那個叫漢克斯的年輕小子忍不住這樣的折磨,嘶吼出了聲。
二號冷酷一笑,正準備譏諷此人的無能,將視線轉過去後卻是瞳孔一縮。
漢克斯的半張臉都曾受過重傷,被移植了魔獸的一隻眼睛和耳朵。
而此刻,方才痛苦嘶吼的漢克斯全身顫抖著,而後慢慢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他的手中還拿著沾染了血的雙手劍,在雨水的衝刷下,他完好的那半張白淨清秀的臉龐慢慢擠出一絲笑容,而另一邊,則是連暴雨都帶不走的鮮血淋漓!
漢克斯往前一步,抬腳重重地碾碎那隻已經和自己的身體徹底融合,卻又被自己硬生生挖出來的獸眼!
二號的臉色一變,他猛地盯住漢克斯的半張臉,驚疑不定道:“你居然敢把它們切掉?這樣隻是找死,你難道不知道嗎?!”
和漢克斯做出同樣選擇的還有克羅和魯本斯,他們幾乎是同時斬斷自己的手。
下一刻,三人帶著一身淋漓的鮮血奮不畏死地撲向了二號,以自己的身軀阻擋著他!
這一次,二號眼中也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他不斷揮動著魔杖,操縱著那些詭異的黑霧如同幽魂一般穿過漢克斯幾人的身體。
二號操縱的這些黑霧飛快地帶走他們所剩無幾的生命力,一次又一次的魔法攻擊讓他們如風中的一片殘葉被高高拋起,又重重地砸落在地上,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依然像是發瘋一般,死死地困住二號前進或後退的腳步。
遠處的動靜越來越大,二號眉頭微皺。
他一邊不斷用魔法撥開這幾隻弱小又煩人的螻蟻,一邊遠眺南塔城殘破的城牆。
“雖然沒能徹底占領南塔城,不過也差不多了,留下的這四隻聖階魔獸也能將這群蠢貨都帶走了。”二號低聲自言自語,往後退了一步。
也是時候準備撤退了,不過離開之前,得再留下一點禮物才行。
亡靈法師的空間戒指亮起一道光輝。
光芒閃過,又是兩隻龐大如山的聖階魔獸屍體出現在魔獸大軍後方!
在魔法的催動下,原本已經沒有了生命氣息的它們似乎被某種力量催動著,先是猙獰的腿動了動,再是身體微微震顫,而後如同傀儡般徹底站起。
下一刻,它們便帶著可怕的氣勢,直直地衝向南塔城的方向!
……
“……又是兩隻聖階魔獸?”
城牆之上,看清前方動靜的紅衣主教倒吸了一口涼氣,而他身旁的費魯曼則是雙目睜大,一手顫抖著握住魔杖,另一隻手則是緩緩地撫摸上了樹人戰士粗糙的樹皮。
兩隻不死的聖階魔獸便已經讓他們抵達守城的極限,更何況現在是四隻?
就像是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西塔城行動最快的獅鷲騎士都還需要至少三天才能抵達……東塔城也
差不多得等這麼多天,我們等不到援軍了。”
紅衣主教似乎已經明白結局了,他倒也沒有下令讓光明騎士護送著自己逃離,而是低聲地吩咐身後一隊光明騎士。
“去吧,讓躲在南塔城的其他人撤離……逃吧,能逃到哪兒算哪兒。”
光明騎士們低頭致意,而後騎著坐騎飛快轉身。
他們大聲地宣布著這次南塔城守衛戰的失利。
“撤退!”
“所有人後撤,從後方離開南塔城!”
“撤退!”
紅衣主教整理了一下已經皺巴巴的牧師袍子,絕望地看向費魯曼,苦笑:“我們再為後麵的孩子們爭取一些逃亡時間吧。”
無數已經成年的精靈已經默默地站到了城牆前方,帶著必死的決心連成一道漫長無邊的防線,為後方的那些年輕人和孩子們爭取逃亡的時間。
賽爾對著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幾人招招手,也站在了他們之間,高大的樹人戰士似乎低頭看了看這個矮小的人類劍士,而後用一根樹枝摸了摸他的腦袋。
費魯曼痛苦地閉了閉眼,回頭再看了南塔城一眼。
昔日最優美安寧的南塔城,如一顆翠綠明珠鑲嵌在整個大陸南邊的巨大塔城,在今日之後,將也看不到精靈們的輕盈舞步,再也聽不見豎琴的動聽弦樂了……
恍惚間,重傷的費魯曼似乎又聽到了陣陣樂聲。
是的,精靈是如此優雅又浪漫的種族,哪怕是在死亡的陰影籠罩時,也該有優美的音樂為大家送彆。
嗚——!
茲——!
叭——!
不對。
豎琴的聲音怎麼可能會這麼刺耳又難聽?而且每一個音好像都破了,還完全不在調上!
哪個精靈會這麼沒有音樂天賦?!
費魯曼皺了皺眉,緩緩抬眸尋找樂聲的位置。
下一刻,他和那些精靈們,都看到了此生都無法忘懷的一幕。
……
漆黑長夜中,暴雨如織如網,在這風呼獸嘯間,數道白衣身影似風馳電掣,淩空禦劍而來。
他們如一柄巨大的雪色長劍,生生將長夜斬出一片白!
為首的是個濃眉大眼的英氣女子,她腳尖輕點在劍上,手中所執是一把奇特武器。
人未到,聲先至。
“天劍宗弟子聽令——”
“結劍陣,斬魔!”
她身後,七名天劍宗修士清朗應聲:“是,大師姐!”
而後,天穹上逐漸攀升起七道不同屬性的劍氣,或是如金石般銳不可當,或是如火焰般焚儘一切,或是如潮水般綿綿不息……
七道劍氣交錯,每有一道彙聚在一起,氣息便往上攀升一節。
最後,一柄無形的巨劍高高懸在在七人頭頂。
七個劍修手腕輕揚,七柄不同的長劍,指向了同一個方向。
有人高聲:“斬魔!”
有人清叱:“斬魔!”
最後,那柄巨劍恍若神明降世,斬向距離最近的那隻聖階魔獸!
“……”
亦有人拿起手中精巧的嗩呐,深吸一口氣,運起全身靈力,奏出響徹雲霄的一曲!
雖曲不成調,然而但凡有聽聞樂聲者,皆是麵色一白。
聲聲樂調似山崩地裂,又似刀劍相擊,一個恍惚間,便又是一道殺意凜然的破音襲來。
暴雨狂風也好,魔獸嘶吼也罷,此刻都化作這破碎聲音下的
背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