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麼個道理。”艾瑞爾點頭,“而且和我們的天劍城一樣,這裡也是巨龍們和地精們自小長大的家園,他們又怎麼可能放棄。”
“所以我們隻能自己跑了嗎?”科林斯有點躊躇,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魔杖。
他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鼻音,喃喃道:“我的大爺大媽還有舅舅姨媽們……現在可都還在這裡呢。”
艾瑞爾和西壬對視了一眼,兩個沉著臉的人同時,錯開眼神。
“那什麼……他們欠我們的龍息也還沒噴。”
“我的箭被他們弄折了十多根,說好後麵會賠給我的,也還沒呢。”
明明已經鑽出巨龍角鬥場了,但是三人卻站在原地,遲遲沒有要跑路的意思。
“……”
藥檀沒說話,他緊抿著唇抬頭看著遠處。
那個方向正是之前傳來巨龍呼號的位置,也是整個地下世界唯一的出口。
他低聲提醒自己的好友們。
“不用再擔心那麼多了,我們現在都不用走了……不,確切來說,可能我們一開始就無法離開這裡。”
藥檀深深呼出一口氣,看著遠方。
“你們感應到了嗎?那股力量……”
“那個神使,已經抵達第五塔城了。”
藥檀的聲音消散在地底世界突然綻放出的絢麗煙火之中。
原本還高懸在天頂的那一輪燦爛太陽像是被突然抽掉了所有的能量,轉瞬間就熄滅了,天空如同被魔法覆蓋,轉眼間就恢複成了徹底的黑色,就好像這一輪由魔法創造出的地下太陽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般。
然而下一刻。
“砰!”
那是倏然炸響的一聲聲響,幾乎響徹整個地底世界,哪怕是還在沉睡的地精孩童也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了天空。
原本漆黑無光的魔法天幕似乎也跟隨著這一聲聲響蘇醒過來。
一粒極小極小的星點從地底世界的最下方開始不斷往上攀升,一點一點,最終在抵達天幕中心的瞬間,驟然綻放!
像是萬千朵發光的花卉在天幕上盛開,流轉的光華散發著耀眼的光輝,讓人無法移開眼睛,光芒綻放又熄滅,如同萬千星辰,在爆發後的泯滅和新生的璀璨中不斷輪換。
最開始的那一點火光如同被春風吹拂過的星點,不斷流轉蔓延,最後,整片天幕都是這些耀眼的火光了。
“太……太好看了。”
科林斯抬起頭,張大的嘴過了許久許久都沒能合上,看了好久以後才喃喃的說出這樣一句話。
他曾經見識過昔日亡靈法師老巢裡綻放的那次盛大煙火的,有某位熱心的參戰人員當時用留影魔法道具將那場堪稱最美戰役的畫麵留了下來,至近都還在東塔城和天劍城中作為經典流傳著。
然而,贗品終究是贗品。
更何況還是縮小了恐怕有百倍的贗品。
當真正的地精慶典煙火綻放在眾人頭頂的時候,他們才真正意識到,什麼叫做盛大的絢爛。
整個世界都被點亮了,這裡不再是代表著黑暗和陰冷的地下城市,而是變成了一片炫目到極點的唯美星海。
“嗯……”
就連挑剔的艾瑞爾和西壬現在也說不出話來了。
然而下一刻,他們眼中的驚豔就被警惕和凝重取代了。
在炫目的煙火之中,一道神聖的金色光芒似乎正在遠處點亮,與此同時,伴隨著降臨在這個世界的,是恐怖到讓人膽顫心驚,且很明顯不該屬於這個世界的一股恐怖威壓。
艾瑞爾警覺開口:“這道氣息……那是!”
藥檀緩緩點頭,低聲道。
“祂來了。”
遠方。
“來了……”
一道清瘦高挑的白衣身影靜靜立在叢林邊緣,風輕輕吹過她的衣角,輕薄的衣擺跟著搖曳,然而很快就被女子的手壓下去了。
她的右手此刻正持著一柄雪白的劍,劍身和她一樣修長纖細,此刻沒有半點殺意,就像是孩童閒暇時用冰雪雕就的一柄玩具似的。
這把劍身上泛著淺淺的紅暈,看起來倒是比她慘白的手還多了兩分血色。
此刻,女子正抬著頭看著天空。
綻放的那些炫目煙火落在她清淩淩的漆黑眼眸中,像是流星墜落入幽靜漆黑的寒潭,亮一瞬,便立刻歸於冷寂了。
直到遠處的那縷金色光芒出現的時候,她的眼睛才徹底被點亮。
與此同時,那柄原本毫無威脅意味的雪白長劍也不受控製地發出輕微的低低清鳴,像是在壓抑著某種不受控製的戰意。
“什麼來了?”
在黎離的身側,虛弱而焦躁的維克多忍不住轉過頭看向黎離,語氣已經帶著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期待和希望。
在過去的這段日子裡,維克多的意誌力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了。
他快受不了!
一開始維克多以為自己是被傳送到了大陸的某個地精村落中——那種與世隔絕,幾乎沒有和其他塔城有來往和交流的偏僻村落,村子裡的地精們還沉浸在第五塔城的幻夢中,以為他們還是那個強大的種族,還擁有巨龍的庇佑。
然而到後麵,維克多的這個想法開始不斷動搖。
不管是地精們展露出的恐怖魔法陣掌握能力也好,還是他們堅定的說辭也好,都在證明一件事……
維克多和黎離,好像不小心回到巨龍時代了。
都是瘋子。
維克多可不信誰有這麼強的能力能逆轉上萬年的時光,總之他一門心思想要離開,隻要他自己找到出路就能夠離開這個鬼地方就能證明這些都是假的了。
魔法傳送卷軸用不了,正常,地精們掌握的稀奇古怪的魔法陣不少,一定是他們在耍什麼花招,布置了什麼禁止傳送的空間緊閉魔法陣。
無論怎麼樣都走不出這座村子,也正常!肯定是有什麼幻術!
“隻要我夠強,就能打破一切幻象和虛擬的陣法,回到真正的世界!”
維克多堅信這個道理,所以在過去的日子裡,他不斷穿梭在村子的每個角落,試圖找到能夠離開這裡的方法和道路。
頭兩天他充滿了信心。
過了兩天他開始懷疑世界,懷疑這個村子裡的那些看似平平無奇的地精村民其實全部都是實力深不可測的法神。
……
到現在,不眠不休找了十天出口,最後卻總是以失敗告終的維克多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他現在看誰都像是在玩弄自己的法神,就連村子裡那個剛會走路的地精小孩子也沒能在維克多那裡洗清自己的嫌疑。
地精們給的食物也好,水也罷,維克多統統不吃。
地精們過來關心也好,問話也罷,維克多通通不回。
全都是假的!
他們絕對是有陰謀!
沒錯,他是誰?
他可是堂堂前任獅鷲騎士軍團團長,亡靈法師領軍人物,自創絕頂身法的天才,前大陸第一劍士!
這麼重要的人物,會被強大到恐怖的神秘存在算計,也是正常的吧?
維克多越想越覺得自己被算計了。
他看來看去,最後絕望發現,現在自己身邊竟然隻有那個動不動就拿著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劍修,看起來最像是不會謀害自己的人……
畢竟,黎離要真的想害他,八成都是直接拿劍砍他的。
這樣想著,維克多默默地往黎離的身後靠了靠。
要換成平時,擔心被偷襲的黎離恐怕得拿劍抵在維克多的身後讓他走遠一點了。
然而這一次她卻沒有太大的動靜,而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那邊的光芒綻放。
“你還沒說,到底誰來了。”
維克多皺著眉提醒黎離,讓她回答自己的話:“是你們天劍城的人過來救援了嗎?”
黎離回頭看了一眼維克多,這才想起對方的力量似乎在這個詭異的環境中被削弱了許多,這樣看來,察覺不到那股獨屬於神使的光明氣息也是正常了。
隻不過,黎離卻並沒有要和維克多解釋的意思。
她握了握劍柄,淡淡開口:“不是。”
“那是什麼?把我們困在這裡的幕後主使?!”說到這裡,維克多的聲音都沒忍住提高了許多。
黎離嗯了一聲,然後下一刻她便提起了手中的枯榮劍。
靈力自她丹田中緩緩流淌,快速湧動著聚集到了劍尖上,一道清冷如寒光的靈力光點迅速地點亮了整把枯榮劍。
見到這一幕,維克多忍不住眼皮子一抖。
“你準備動手了……”
“來的是敵人?”
維克多說話的瞬間,黎離手中的枯榮已經爆發出了耀眼的光輝。
遠處,正在抬著頭興高采烈看煙火的那些地精孩子們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光彩,有孩子奔跑著朝著黎離走來,高聲呼喊著。
“黎離姐姐!”
“離姐姐!”
“你不來一起看煙火嗎?我聽村長說,這可是我們第五塔城為了迎接光明神使大人特意準備的巨型魔法煙火呢,整個地下塔城都沒有出現過這麼好看的煙火,你不一起過來看看嗎?”
“對啊黎離姐姐,我聽爺爺說,哪怕他活了幾百年,也都沒見過這麼盛大的魔法煙火呢!”
“你那兒太偏僻啦,黎離姐姐!”
“樹叢會把漂亮的煙火擋住大半的,快來呀,我們還準備了最新鮮的紅漿果,一起吃著漿果看煙火啊!”
地精孩子們的腦子傳承了地精們一貫的機敏,他們也分辨出維克多對他們的敵意和戒備,所以根本不理這位看起來古怪又奇怪的男人。
至於黎離就不一樣了。
她似乎對地精很了解,還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親近,雖然並不怎麼說話,但是這種自然的親近感很容易就讓地精們接納她的存在。
更何況黎離待在村子裡可沒有閒著。
平時地精們想要砍樹修建新房屋的時候,黎離總是一聲不吭地站出來,她隻要一揮出手中那把漂亮的雪白長劍,就能把那些木頭削成最漂亮整齊的木塊。
至於挖地穴,黎離的手藝更是讓所有地精都大開眼界。
她甚至還自帶了一把非常巧妙的礦鏟,隻要一揮動它,就能在轉眼間把最堅硬的土塊變成一個規整而圓潤的地穴,甚至還能精裝修成最好的屋舍!
帶黎離和維克多來到這個村子的那個地精小孩,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爬上了圓形的木屋屋頂。
他赤著雙腳,身上掛著新鮮采摘下來的花朵,眉梢眼角,全都帶著熱烈而天真的笑容,他腳底下新長出的細嫩綠草隨著魔法催發的夜風緩緩且輕柔地搖曳,也像是跟著這孩子一起在呼喊著什麼。
他衝著黎離拚命揮動著雙手,示意黎離也來這邊的屋頂上一起觀賞這一場盛會,在他邊上站著的還有好幾個地精孩子,他們或是蹲著仰頭專注看煙火,或是捧著剛摘下來的紅漿果舔嘴小口小口吃著。
煙花和燦爛的金光都映在這群地精孩子澄淨的眼底,看起來他們也好像變得會發光似的。
黎離深深地看著這一幕,眼中似乎閃過了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
維克多這一次敏銳地察覺到了黎離神情的變化,他皺眉看向黎離:“不對勁……你到底發現了什麼?這裡絕對有哪裡不對勁對不對?!”
黎離照舊沒有理會他,畢竟她不太喜歡搭理這種狗叫的家夥。
她隻是看向那邊的地精孩子們,對著他們招了招手。
清冷的聲音中帶著一點黎離自己都察覺不出的溫和。
“我就在這裡看,你們不用管我。”
頓了頓,她聲音變輕了一些:“等會兒我就回來。”
也不知道那邊的地精孩子們到底有沒有聽到黎離的話,但是他們的歡笑聲卻很快就傳了過來。
有個地精孩子抬高了聲音大聲地回應了黎離——
“好的呀,黎離姐姐!我們還給你留了個位置呢!你到時候想過來看就過來呀!”
伴隨著這句話的落下,同時落過來的還有一捧用精致的藤編小籃子裝著的紅色漿果。
果子的上麵還帶著一點點霧蒙蒙的水汽,每一顆都是鮮紅透亮,看起來應該非常甜美多汁。
黎離將它們丟到了嘴裡,入口時,這些甜美多汁的紅色漿果卻和第一次一樣。
沒有任何味道。
是時候走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