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劍城。
又是一個晴好的天氣, 春日的氣氛越發濃烈,城中的居民們也早早地褪下厚重的衣衫, 換上輕便的衣物開始忙碌, 隻不過現在城外魔獸肆虐,所以城中眾人大大地縮小了活動範圍,隻在天劍城附近工作。
好在天劍城的礦工們個個都是人才, 除了最基礎的挖礦手法之外,還莫名的在挖礦培訓中學會了各種副業, 比如洞穴蘑菇種植方法,又比如完美打磨石磚的技巧等等, 所以即便不能去遙遠的礦洞中工作,在城中倒也不至於無所事事。
天劍城中, 絕大部人的日子都在有條不紊地往前,除了天劍學院已經迎來第二學年的學生們。
他們現在每日的必要訓練不再是被犬獸追著咬了,而是開始了實戰。
天劍學院的普通學生們開始跟隨戈斯學習基礎戰鬥技巧, 而拜入天劍宗的那些小家夥們慘上加慘, 已經開始被各自的師父們拎著後頸體驗上天,嘗試克服暈劍了。
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幾人抵達天劍城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一群熊孩子在天上鬼哭狼嚎, 而大人們在下麵熱火朝天建設天劍城的奇異畫麵。
塞爾從迅捷褐馬上跳下來, 穩穩地落在地麵, 與此同時將一直警惕握在手上的紅蓮火劍收了起來, 以表示自己的無惡意。
他安靜地等在城門口,沒有馬上進去。
果然,在他站定後不久,兩道執劍的白衣身影便像是等待已久,輕飄飄地落在了賽爾的正前方。
“好久不見啊, 小賽爾。”為首的那個劍修對著賽爾微笑的同時,拔出的劍倒是毫不客氣地擋著賽爾的去路。
賽爾沒有任何反抗或者不高興,現在是特殊時期,所有塔城都將防備等級提到了最高,這種時候要是有心懷惡意的家夥混進來,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即便是天劍城的老客人,賽爾他們進來也得接受檢查。
不過和其他幾座塔城各種繁瑣的驗證甚至是被迫進入能夠被窺聽心聲的聖音魔法陣比起來,天劍城的檢查就快太多了,賽爾曾聽說過,天劍城似乎為每個常來往的客人都留了辨彆身份的印記,上個月有一群流盜想要冒充東塔城來的學生家長混進來劫掠,結果還沒進天劍城的大門就已經被抓住了,他們怕是到死都沒想明白怎麼回事。
通過驗證之後,正準備繼續往前的賽爾腳步卻突然停住了。
在賽爾前方,熟悉的露天小酒館似乎已經早早開始營業了,或許是因為礦工們都無法外出,所以即便現在還是白天,這裡也坐滿了人。
不過,不同於賽爾印象中的那些酒館中亂糟糟的烏煙瘴氣,這裡坐著的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不在正前方擺著的酒上……
不對,他們麵前的根本不是酒!
這裡的城民們一個個都端著一種古怪的搪瓷杯子,杯子上麵或是畫著賽爾沒見過的一種喜慶的大紅花,或是畫著各種礦工勞動圖案,上麵還都寫著各種奇怪的標語——
“勞動最光榮!”
“打敗一切黑惡勢力!”
“……”
而在酒館正中間的小桌前坐著的那個年輕人,賽爾看得更加眼熟,沒記錯的話,他曾經在西普那身邊看到過這小子,而且這家夥那時候還管西普那叫爺爺,還沒記錯的話,西普那身後的烏雲家族似乎有個小孫子……
而現在,這孫子哪有塔城貴族的樣子,他身上穿著的是天劍城的獨特裝扮,手上拿著兩塊小竹板,嘴裡劈啪啪拉一連串說得很快。
“給各位看官們請個早嘞,今天咱們繼續說邪帝劍仙的新作。”
“上回咱們說到那可惡的偽仙們竟然放出了一群怪物,任由它們在那個犯人國度為非作歹,然後又在這個國家的凡人們快要絕望的時候以救世者的姿態出現,裝得那叫一個好,竟然就這樣騙過了許多人,真成了被城中凡人們供奉的所謂仙長……”
“……”
越是往下聽,賽爾的心中越是心驚膽戰。
作為東塔城中最被看重的年輕人之一,又是西普那選定的關門弟子,賽爾未來注定會進入東塔城的白色尖塔,成為下一位守護東塔城的議員,甚至是接替老師西普那的位置,成為東塔城的下一位聖階魔法戰士。
所以,西普那已經隱約向他透露了一些神國的真相,以便讓他早早做好心理準備。
賽爾整整消化了兩三個月才勉強接受這個事實,然而現在,天劍城的人居然就這樣光明正大地用話本故事來暗諷神國?
他們就不怕被打上叛神者的標簽,被西塔城那邊的信徒和光明教會討伐嗎?!
然而賽爾才剛這樣想著,就看到不遠處,一大群黑發黑眼的白衣劍修們正朝著這邊走來。
“……”
看到他們,賽爾突然想起一件事。
天劍城好像一開始就是一群典型的“叛神者”建起的城市,在這兒的人非但沒有什麼堅定的光明信仰,大部分人還都愛去拜一拜那個什麼“黑暗劍神”的雕像,城中的瀆神氣氛非常濃烈,甚至連當初那個信仰堅定的戈斯,現在都不再催著自己的弟弟黑石背誦光明傳說了。
當然,如果有不願意信仰黑暗劍神的也無所謂,因為荊棘玫瑰家族的科林斯少爺為天劍城捐贈了一座巨大的純極品魔法石雕刻的財富之神雕像,每天在這裡拜的人也不少。
除此之外,還有礦工們集資雕刻的“礦工之神”,藥田種植師們雕刻的“藥神”,甚至還有放在城中大膳堂裡麵的廚神,天劍學院操場後麵的考神,蘇珊的雞棚前的咕咕雞神……
各種各樣的神像層出不窮。
對此,天劍城內那位神秘的話本作家邪帝劍仙在最近的作品中寫到的一段話深得人心——
“拜神這種事,靈則信,不靈則不信。”
“這個神不靈,我們就信下一個神,需要財富的時候我們去信仰財富之神,需要保護的時候再來拜劍神,如果因為這種事生氣降下神罰,那麼就是神明的格局不夠大,不是我們的錯。”
實用主義信徒們深以為然,並完美照做,將瀆神進行到底。
總之,最近的天劍城充斥著叛逆卻又秩序井然的古怪氛圍,這讓好久沒回來的賽爾有些懷疑人生。
迎麵走來的隊伍中,為首的一個年輕女劍修似乎也看到了賽爾的身影,正朝著這邊望過來。
王青嵐與師兄師姐們招呼之後,信步朝著阿瑞斯戰鬥學院的眾人走來。
她麵上帶著笑容,親切地同這群小鬼問好。
“我昨晚才收到在魔獸山脈內巡邏的師姐傳訊,說是在裡麵看到你們正在裡麵執行任務,怎麼,任務已經完成了嗎?”
賽爾略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故作淡定地回答。
“還好,隻不過是替西普那老師去一道高危深淵探查情況而已,不值一提的小任務。”
“嗯?”王青嵐微微挑眉,好奇道:“可是我聽師姐說,你們當時可是遇到了一隻超高階魔獸,而且你還和它打得有來有回呢。”
一聽王青嵐說起這個,賽爾的背就逐漸挺直了。
“哦你說這個啊,我們執行任務的時候的確偶然遇到了天劍宗在魔獸山脈裡巡邏的隊伍……”
就在他已經露出雲淡風輕的表情,準備開始裝的時候,在旁邊酒館的小桌上蹭了一把瓜子的伊莉絲走回來了。
她眨了眨眼,把頭探了過來,一本正經地糾正起自家隊長的說法。
“不對啊隊長,我們不是偶然遇到天劍宗的巡邏隊伍的啊,當時明明就是你不小心引來了一隻超高階魔獸,先是說自己能夠單挑它,然後打不過就趕緊招呼我們一起上,結果發現我們一起上了也打不過那隻魔獸,就讓我趕緊去最近的駐紮隊伍救命,我這才把天劍宗的隊伍引過來的。”
賽爾雲淡風輕的麵容一點一點崩壞。
語速不輸給藥檀的伊莉絲還睜著一雙無辜的貓眼,不顧賽爾拚命示意的眼神,一邊吧唧吧唧磕著瓜子,一邊熱情地同王青嵐複盤當時的情況——
“當時隊長你已經快被魔獸打趴下了,但是聽說我遇到了天劍宗的巡邏隊伍,就立刻吃了藥檀那兒買的止痛藥,硬撐著和魔獸單挑了幾分鐘,說是不能再被劍修們看扁了。”
“哦對了,你還特意交代我,要我儘量不經意地把天劍宗的隊伍引過來幫忙,千萬不能直接開口就是求救。”
“還好天劍宗的各位學長學姐們禦劍的速度夠快,要是再慢一會兒,估計隊長你就要用上花高價買來的傳送卷軸跑路了。”
“哦對了,最近卷軸的價格漲的好快,買那張卷軸的魔法石好像還是你□□去掙來的呢,還好保住了,不然還得去打架掙回來……嗚嗚!”
賽爾麵無表情地扯過一串糖葫蘆塞到伊莉絲嘴巴裡,總算是止住了她的話。
“伊莉絲你可以閉嘴了。”
被強行奪了糖葫蘆的瘦猴蒙了一下,他懵然看著賽爾,“這是要送去海莉的零食鋪子的東西,你這……”
“就當是我買的。”
“好的,一枚銀幣。”
一枚銀幣而已,天劍城的物價是真的不貴。
然而下一刻,賽爾想起自己買完卷軸後空空如也的空間戒指,以及拍賣場中等著自己交付的尾款,一時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慢慢調整好表情,麵無表情道:“先記在黎離的賬上。”
天劍城的這些熟人裡麵也就黎離話少,應該能保密,要是借其他幾個人的錢,估計一天內自己負債的消息就能從天劍城傳到東塔城。
都是些熟麵孔了,瘦猴也不多計較,點了點頭,然後翻出一本小冊子,熟練的在上麵書寫起來。
“四月五日,阿瑞斯戰鬥學院的賽爾消費糖葫蘆一串,共計一枚銀幣,由黎離買單……”
賽爾瞄了一眼,就發現這本小冊子上似乎密密麻麻地記了上百條黎離的名字……
他愣了一下,一臉不可思議:“怎麼回事?黎離欠了這麼多錢?她現在這麼窮了?”
不過也是……同樣是學劍且熱愛打架的人,賽爾很清楚這一行的耗資有多高,每年修劍的數目都夠讓人窒息的了,黎離破產也很正常。
就在賽爾感到良心不安的事實,就聽到對麵的瘦猴說出了真相。
“那倒沒有,這裡的都不是黎離消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