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知是第幾次循環了, 早上從自家的床上醒來,徐慧看著破破舊舊的天花板想。
在剛過去的一次循環中,她去了一家之前想也不敢想的豪華賓館, 吃了夢寐以求的大餐。然後她發現也就那樣。
她現在變得開始焦慮, 她雖然不必攢錢, 不用看園長的臉色。是的,在過去的循環中,她還和園長吵過架。
但是, 她沒有明天。
這次的循環她準備去上班。七點出門,對麵租房的小兩口也會在這個時間從屋裡走出來, 一邊抱怨老板黑心一邊趕時間去坐七點十分的公交。
徐慧麵無表情的跟在他們後麵, 在樓道下和他們分道揚鑣,往幼兒園走去。這個時候, 會有一個胖胖的大嬸喘著粗氣跑過,“我要減肥。”似乎在鼓勵自己堅持下去,她邊跑邊喊。徐慧走過胖大嬸跑過的街口,在一家小小的糕點鋪子買了個最便宜的黑麵包,又要了一杯豆漿。
再轉過幾條街,就到幼兒園, 和以前很多次循環一樣,她看到焦頭爛額的人,行色匆匆的人,喜笑顏開的人。
但唯有她一人,是沒有未來的人。
徐慧神色麻木的走著,很快就要走進幼兒園大門。忽然一個人擋住了她。這個人帶著遮陽帽、大墨鏡、口罩,將一張臉幾乎完全遮住。臉上裸.露的為數不多的皮膚坑坑窪窪,就像用小勺子舀了很多下的西瓜。這人的衣服更是穿的嚴嚴實實, 還帶著手套,全身幾乎被布料包裹的密不透風。
徐慧瞳孔地震。在以前的循環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
這人也不囉嗦,直接說,“你是不是陷入了時間循環,被困在了7月15日這一天。”她聲音沙啞,聽起來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
還不等徐慧回答,她又說,“你一定很驚奇吧。我和你一樣,也是不屬於這裡的人。”
“你是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徐慧顫抖道。
*
很快,徐慧知道,女人名叫阿珍,似乎知道一些秘密。
“我隻能告訴你,你之所以被困在這裡,不是你自己的緣故。而是你教的學生。”阿珍說。
“我的學生?”徐慧詫異極了,“可他們並不記得一次次循環發生的事。”
“不記得是正常的。反常的是你。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可以保留記憶?”阿珍問。
徐慧一臉懵逼,“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
她沒看到,阿珍透過墨鏡,一雙渾濁的眼珠子正死死的打量著她。過了好幾秒,阿珍似乎鬆了口氣,“原來真是個受到汙染,但自己卻不知道的。”
“汙染?”徐慧一愣,“什麼汙染?”
“沒什麼。”阿珍嗬嗬的笑了,“你想不想出去?”
“想,當然想。”徐慧說。她已經過了很多次的好日子,她隻想快到到達自己的明天。不管明天有多麼艱苦多麼貧困。
她想見自己的家人。想見爸爸媽媽,想見哥哥,還有誰?她忘記了。正當她想努力回想的時候,阿珍的聲音響起。
“那你一定要聽我的。你好好回憶,在第一個7月15日那天,你都做了什麼?”
“我帶著孩子們去東林湖郊遊。其他沒什麼特彆的。”
“在東林湖的時候,你做了什麼?”阿珍問,“你們被困在這裡,外界的世界卻依然照常流逝。我是8月19日進來的,當時外麵的傳言是,你們消失在了東林湖。所以那裡一定有什麼契機。”
“讓你們進入這一天的契機。”
徐慧想了想,“我遇到了治安所的人,他讓我發現什麼不對勁的苗頭就立刻告訴他。還有,還有,我和孩子們簽了一份郊遊登記表。”
“就是那個!”阿珍猛地一拍手,“你們簽下了名字,所以被帶進了這一天。”
“是不是將登記表毀了就可以。”徐慧眼神剛剛亮起來,隨即又立刻熄滅下去。那是真正的7月15發生的事,在這個循環裡,是沒有登記表的。
但很快,她又激動起來,“下一次的循環,我可以帶著他們再去東林湖,可以再簽一份。”
阿珍也麵露喜色:“好,下個循環,我等著你。”
*
“阿姨,就是這個東西。”接下來的一個循環中,徐慧將登記表遞給了阿珍。她猜測阿珍和她父母差不多大,所以叫阿珍阿姨。
阿珍接過後翻來覆去看了好久,最後失望的搖搖頭,“不對,不是這個,這上麵沒有精神力,隻是投影而已。”
“我怎麼就糊塗了,他們怎麼可能讓進入的人這麼容易就找到。不,或許這根本就是無解的。所謂的拿到那些東西就可以出去是騙人的。”說著說著,阿珍狂躁起來,先是原地踱步,後來乾脆用頭撞地麵。
徐慧嚇了一跳,連忙拉住她,“阿姨,冷靜點。”
阿珍一把推開她,“你叫我怎麼冷靜,我現在也出去不了。我也被困在這裡。”
徐慧忙道,“阿姨,你既然可以進來,就可以出去。又或者,你可以進來,其他的人也可以進來。萬一有能夠幫助我們的人呢。”
阿珍撞地麵的動作變慢了。
“你說的對。”她想了想,終於停下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他們一夥的,如果可以將這些人引進來,我們說不定就有救。”
*
仁愛幼兒園,教師辦公室裡。
徐慧對李婷婷說,“自從發現即使毀壞郊遊登記表也無濟於事後,她先是讓我晚上將孩子們聚在幼兒園。我對家長們說給他們講授夜間安全注意事項。家長們都很信任我,完全沒有懷疑。於是那個循環的晚上,我們在黑板上、牆上、書上寫字。”
“阿珍說,自從我們失蹤後,現實世界的中班一班的教室便空置起來,沒人踏足。她告訴我,如果我們在教室裡做些什麼,說不定會引起某種改變,而這種改變很可能會反映到現實世界。”
“於是我們先寫‘我們陷入了時間循環’、‘我們被困在了7月15日’這樣的話,但是剛一寫上就消失。後來阿珍說,可能是這裡的規則,不得透露時間。”
“後來我們書寫其他的東西,比如‘誰來救救我們’,‘你好嗎’之類的話。還將桌椅推來推去。希望在現實世界能夠被人看到。但一連好多個循環過去,都沒有任何效果。”
“於是我們又找來播音機,播放《明日歌》,將洋娃娃放在粉筆畫成的圓環裡,借此暗示。但是依然沒人來救我們。”
李婷婷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心想你妹妹不是來救你了嗎?可惜你把她當成壞人。但‘它’也知道,這怨不得徐慧,一定是阿珍後麵做了什麼。
“這個阿珍還是挺不錯的嘛。雖然沒有成功,但她一直都在幫你們。”‘它’按徐知的話說。
徐慧聞言,氣的直抖,“是呀,我也差點被她騙了,差點害的孩子們全都死了。”
*
“阿姨,今晚我們再做些什麼呢?”徐慧問。
一次次嘗試,一次次失敗,她雖然也很著急,但好歹有了努力的希望。
“寫字,移動桌椅板凳,播放《明日歌》,放洋娃娃,這些都沒有效果,要不要我們在幼兒園樓外寫字?”她問。
“不行的。”阿珍笑著搖搖頭。
“為什麼?”徐慧問,不知為何,她覺得的阿珍的笑容有些古怪。
“因為幼兒園的外牆在現實世界的7月15日之後經曆了各種風吹雨打,7月15日的循環再也影響不到它。”阿珍一邊說著,一邊頹然的坐到地下。
隨後,她腦袋不斷磕地,砰砰砰的聲音在黑夜裡分外響亮。“妹子,孩子們,你們會原諒我的吧。你們肯定會怪我,但是你們不知道,在循環儘頭等待你們的將會是什麼樣的可怕煉獄。我也沒有辦法了,我必須出去。”
一邊在地上磕頭,她一邊喃喃自語。
孩子們嚇得尖叫,徐慧連忙安撫他們。
“彆怕,彆怕。”她拉住幾個孩子,就要將他們帶出教室。
“不準走。”阿珍的聲音幽幽的從身後傳來。
徐慧驚恐回頭,隻見阿珍取下帽子,揭下墨鏡,扯下口罩,露出了一張半人半狗的臉。
人的眼睛(其中右眼瞎了),人的眉毛,狗的鼻子,狗的嘴。
一隻人耳朵,一隻狗耳朵。
她解開衣領最上麵的兩顆扣子,露出胸口一個十字交錯的大疤痕,疤痕周圍都是絨毛。
孩子們瞬間哭成一團,尖叫不已。
就連徐慧也嚇慘了,她沒想到阿珍居然是怪物!
半人半狗的怪物。
她和孩子們癱坐在地,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阿珍不斷逼近。
“彆哭,彆哭,我會讓你們不那麼痛苦的。”‘它’跪在地上,撐破衣服手腳變成了狗的四肢,“很快,很快就會解脫,你們以後不用再受折磨。不用,不用……”
說完,‘它’便朝著離‘它’最近的一個孩子咬去。
徐慧連忙掙紮著起身,擋在了那個孩子麵前,她的胳膊瞬間被撕下了一塊血肉。劇痛與恐懼讓她失去了所有力氣,看著半人半狗,表麵肌肉坑坑窪窪,已經不能被稱為人的阿珍,她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她以為的好人,原來卻是一條惡犬!
*
“還好治安所的人就守在外麵,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守在外麵,但我很感激他們。他們很快趕到現場。我當時被咬的隻剩一口氣了,孩子們很多也受了重傷。我們被送到醫院。還好沒過多久,新的循環再次到來。我和孩子們都恢複如初。”想起那個循環的經曆,徐慧雙手抱住肩膀,不停的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