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滂沱(十)(三合一) 你不是說你是個……(2 / 2)

與玫瑰書 她與燈 23041 字 4個月前

易秋“嗯。”了一聲,“你回去吧,我洗個澡也睡了。”

陳慕山看著黑漆漆的樓棟,老舊的居民樓沒有備用電,樓道裡連照明都沒有。

“這麼黑你怎麼洗。”

“洗澡而已,有熱水就行。”

易秋說完,借著陳慕山的手機光,找出鑰匙,一邊說道:“明天你要是能發工資,自己拿身份證去買一張電信卡。”

“哦,真不要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

易秋捏住開門的鑰匙,“回去吧,好好上班。”

她說完走進了黑洞一般的樓梯間。

易秋住在四樓,雖說不高,但也已經是最高的樓層了。

易秋爬到三樓與四樓之間的轉角,看見自己的家門口有一個微微發亮的煙點。

尤曼靈靠在門上抽煙,雖然沒有光,易秋還是認出了她的身形。

她左手夾著煙,煙頭微弱的光線照著她側臉的輪廓。

“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易秋抬頭問她。

尤曼靈沒說話,她把煙丟在地上踩滅,此踩著高跟鞋走下樓梯。

“你是不是瘋了?”

“什麼?”

“我他媽問你是不是瘋了!”

尤曼靈的聲音一下子抬高,幾乎在易秋耳邊炸響,易秋不得已往後退了一步,尤曼靈一步逼了上去,“你跟楊釗到底怎麼回事!那個醫藥箱到底怎麼回事!”

易秋朝樓下看了一眼,她已經聽到了下麵的人,極快的上樓聲。

很顯然,陳慕山沒有走。

易秋來不及問尤曼靈,一把拽住她的手往樓上跑,迅速打開門。

尤曼靈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就這麼被她拽進了門內。

易秋關上門,不到三秒鐘,就聽見了陳慕山的敲門聲。

“小秋,你怎麼了!誰在罵你?”

“哦……尤姐來找我了。你回去吧,我沒事。”

尤曼靈鬆開易秋的手,調整了一下聲音,“陳慕山,上班時間你來這裡乾什麼?”

“上班時間,尤曼靈你腦子有病啊,大江南停業整頓!我上個屁的班。”

“你吼什麼,我是你老板,給我回去!”

“我問你為什麼罵小秋。”

“我什……什麼時候罵小秋了。”

“我聽見了!”

“你聽見鬼了你,趕緊給我回去。”

陳慕山還想敲門,易秋的聲音從門後傳來,“聽話。”

這兩個字比尤慢靈說一萬句都頂用,陳慕山的抬起來的手最終還是垂了下來,“小秋,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知道。”

陳慕山轉身走了兩步,快要下樓的時候,又不甘心地返回來,對著門後喊道:“尤曼靈,你再罵她,我把你店燒了。”

“好啊!”

尤曼靈的性子也被他點燃了,“你燒啊,燒了姐再把你送進去,關你一輩子出不來。”

外麵的人則開始耍無奈,“我還就想進去呢,進去有小秋天天給我看病!”

易秋太陽穴微微有些疼,她轉身往房間裡走。

阿豆從陽台上跑出來試圖蹭她的腿,易秋也沒顧得上摸她,徑直走進了臥室。

尤曼靈沒有再和陳慕山糾纏,也跟了進去,順手關上臥室的門。

“被你馴得真好啊。”

尤曼靈心裡有火,也不管是不是易秋的死穴,一陣狠戳。

“如果不是關在外麵,連我都要上嘴咬了。”

易秋在床上坐下,“他就在外麵,你確定你今天就要問我嗎?”

尤曼靈走到易秋麵前,“我沒辦法不問你。”

易秋抬起頭,“你去找了楊釗?”

尤曼靈沒有否認,“你出事我肯定會去找他。”

易秋頓了頓才問道:“他跟你說了什麼?”

尤曼靈蹲下來,看著易秋的眼睛,兩個人的視力都已經適應了黑暗,彼此都能看清對方的表情。易秋的眼神淡淡的,尤曼靈的眼眶卻有一些發紅,她抿了抿嘴唇,儘量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他說,你知道醫療箱有什麼。”

易秋沒有說話,門外的阿豆嗚咽著叫了一聲。

“易秋……”

尤曼靈的聲音幾乎帶出了一絲哭腔,“隻要我的場子不沾那些東西,我什麼都可以給楊釗,我的翡翠我的錢我的尊嚴……包括我自己,我都無所謂,我都能做到這一步,你在乾什麼?啊?易秋你他媽在乾什麼?”

“我想知道我爸是怎麼死的。”

“你騙鬼呢!”

尤曼靈站起身,低頭看著易秋的頭頂,“你爸就是死在他們那些人手裡,他們能告訴你什麼?你從來都是我們幾個當中最聰明的,張鵬飛都不會信的事,你信?易秋你不想說可以直接讓我滾,或者乾脆放狗咬我,我大晚上的來你這裡,不是來聽你敷衍我的。”

這一番話說完,易秋沒有回答。

尤曼靈的聲音卻慌了,她抹了一把眼淚,強迫自己穩住聲音。

“你如果早就知道‘四號’在醫療箱裡,那昨天晚上就不是一個誤會,你在幫楊釗做事,你利用我的地方,幫楊釗運貨對嗎?”

易秋看向臥室的窗外。

這座幾乎沒有夜生活的邊境小縣城,像一團沉默的黑霧。

從她所坐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樓下的一顆芭蕉樹,樹點下有一點光,像是點亮的手機屏幕,陳慕山仍然沒有走,他也是很敏銳的人,易秋明白,她不能讓尤曼靈在這裡留太久。

“小秋……我求你說話好不好。”

易秋抬起頭,目光迎向尤曼靈,“你覺得楊釗喜歡你嗎?”

尤曼靈一怔。

“或者就算他喜歡你,他就會保你的場子嗎?”

尤曼靈頓時覺得喉嚨裡像吞了一塊火炭一般。

易秋垂下眼睛,“他願意,楊氏願意嗎?”

“你這話到底什麼意思!你說清楚!”

“我說不清楚。”

易秋的聲音仍是淡淡的,“我也要自保,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開著手機錄音。所以我隻能告訴你,不管楊釗跟你說了什麼,都是希望讓你和我彼此試探。他喜歡你的錢,或者也喜歡你這個人吧,但他乾的事不要命的勾當,他保你,是因為你還沒有踩過他的線。”

易秋說完站起身,打開臥室的門,阿豆一下子跑了進來,易秋彎腰摸了摸阿豆的頭。

“乖,去窩裡睡覺。”

阿豆在她腳邊打滾撒了嬌,搖著尾巴回到客廳自己窩裡去了。

易秋直起身對尤曼靈說:“回去吧。”

“你還是沒有說清楚。”

“我說了我說不清楚。”

易秋轉過身,卻被尤曼靈一把扣住手腕扯了回來。

“你的意思,我沒有踩過線,是因為你已經踩過了?”

易秋試圖掙開尤曼靈,“你回去吧,我想睡覺了,尤曼靈我已經兩天沒睡覺了。”

“你什麼時候踩的,你到底都乾過些什麼?”

“我告訴了你,”易秋慢慢抬起被尤曼靈扣住的手腕,“然後呢?”

“我……”

“你的大江南還做不做,劉豔琴那些女人還管不管?”

尤曼靈的手指有些發抖,易秋反扣住她的手腕,將自己的手腕掙脫出來,看著尤曼靈又問了一句:“你還活不活?”

尤曼靈頹退兩步,“易秋,易叔在天上看著啊……”

易秋順著她這句話仰起頭。頭頂隻有一盞吊燈的輪廓。她沒有回避這句話,平靜地答了一句“我知道。”

尤曼靈抬起頭,“還有張鵬飛呢,張鵬飛如果知道這件事情……”

易秋打斷尤曼靈,“所以你不要告訴他。”

尤曼靈抱著頭走進客廳,在沙發上坐下來,不一會兒,易秋聽到了被壓抑著的啜泣聲。

阿豆好奇地從窩裡爬起來,跑到尤曼靈腳邊,仰著腦袋看著尤曼靈。尤曼靈拚命地抹著眼淚。

“我要走了。”

“眼淚擦乾淨再走,陳慕山還在下麵。”

尤曼靈含淚笑了一聲,“他你怕什麼,你可以讓他知道啊,說不定他知道了會很開心。”

“也行。你想告訴他就告訴他吧。”

易秋走進客廳,“你說的對,對他反正我無所謂。”

**

陳慕山站在芭蕉樹下麵,一直等到接近淩晨三點,才看見尤曼靈下樓出來。

尤曼靈沒有理陳慕山的意思,頭也不回地朝著自己開來的車走去,陳慕山追在她後麵,“你們吵什麼。”

“跟你無關。”

尤曼靈踩著高跟鞋走得飛快,“你不要跟過來,我是不會載你回去的。”

“誰要跟你回去,我就想知道你和小秋怎麼了。”

尤曼靈在街邊猛地站住腳步,陳慕山沒反應過來,差點栽到街上去。

“下個月,福利院的聚會你去不去?”

“什麼聚會。”

“和沈麗華他們一起吃飯。”

“我不去。”

尤曼靈叉著腰看著陳慕山,“為什麼不去。”

“不去就不去,你問那麼多乾什麼?”

陳慕山拉緊拉鏈,轉身往麵走,“我不想聽你們吹牛。”

尤曼靈的聲音從後麵追了過來,“因為當了毒販判了刑,你覺得不好意思是吧。”

陳慕山不否認,“是不好意思,可是那又怎麼樣,鬼知道我經曆了什麼。”

尤曼靈低下頭,忽然笑了笑,“是啊,鬼知道經曆了什麼。”

“誰?”

“沒什麼,我走了,你自己走回去吧。”

尤曼靈開門上了車,發動後又搖下車窗,“真不跟我走,我要回大江南。”

陳慕山搖了搖頭,說了句“不用。”

尤曼靈搖上車窗,背脊忽然有些發涼。

陳慕山說最後那兩個字的時候,分明變了語氣。

**

長雲監獄給易秋的假延長到了十天,直接和春節假期接了軌。

易秋索性去辦公室收拾好了東西,監區長路過醫務室,進來看了她一眼,“易醫生。”

易秋抬起頭,“監區長。”

監區長看醫務室裡沒有人,索性走了進來,隨手掩上了門,“這收拾東西,是要回北京去過年嗎?”

“不是,在準備考一個證,辦公室裡有幾本參考書,想收拾回去看。”

“哦,”監區長看著易秋的桌麵,“年輕就是勤奮啊。我在想,你是不是可以考慮再回北京去讀個學位啊。單位也鼓勵這樣的事。”

這話說得有些委婉,但易秋還是聽出了弦外之音,“您是老領導,又是長輩,您有話不妨直說。”

“哦。”

監區長抽開易秋對麵的椅子坐下來,把手裡的保溫杯也放在了易秋的辦公桌上,“是這樣哈,林教授呢托人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你的工作情,誒……我都說很好,年輕人肯乾,也認真負責,就是女孩子嘛,在監區這種地方一呆就好幾天出不去,個人問題……它到底是個問題哈……”

監區長繞了一大圈仍然沒有繞到正題上,易秋也沒有催他,一邊點頭,一邊繼續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嗨,我就直說了吧。上次大江南那個事情,對你的影響還是挺大的,單位也在研究,到底應該處理會比較合適,我的意見呢,就是趁著現在過年放假,你也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買機票回北京去,陪陪你父母,玉窩雖然冬天天氣好,畢竟是個小地方,過年期間,連翡翠公盤都不開,哪裡有什麼好玩的,你說是吧。”

易秋笑笑,“我還得在這邊學習看書,至於大江南那件事情,我聽領導和單位的安排。”

監區長沒辦成林照月托他的事,還有些不死心,“你們年輕人啊,真是不著急,但玉窩真的太小了,你條件好,難不成要在這裡胡亂找一個人?這樣也太可惜了,不然就是太耽誤。”

易秋把書本累齊,裝進背包裡,“都說監區長是長雲最會催婚的。”

“嗨。”

監區長拍了拍大腿,“那都是他們胡說。誒,你彆嫌我多嘴,我問一句,特勤隊還有找你去配合過調查嗎?”

“之前沒有,不過今天下午要過去一趟。”

“哦……那個,易醫生啊,你……之前有沒有得罪過誰。”

他問完又覺得這樣問似乎不妥當,於是擺了擺手站起來,“算了,我還有點事,不耽擱你了。”

“嗯,監區長慢走。”

易秋把收拾好的東西拿到停車場,張鵬飛也剛好下班要出監區,車裡還坐著其他幾個同事。

“小秋。”

“哦。鵬飛。”

易秋打開車門,把東西放到後座,走到張鵬飛的車邊跟他們打招呼。

“你們下班了,走一起是要去吃燒烤嗎?”

“是啊。易醫生要不要一起去。”

易秋笑了笑,“下次跟你們去。”

張鵬飛問她:“你怎麼來監區了。”

“哦,我來收拾基本書回去,這不是馬上過年放假了嘛,監區也沒有排我值班,我想今天收拾了我等過了年再回來。”

將才跟她說話的那個同事疑惑地問她:“還沒有給你排班啊。到底幾個意思啊。”

易秋沒有回答,張鵬飛岔了話題,“你等會兒去哪兒。”

“去特勤隊。”

車裡的人麵麵相覷,都不好開口了。

張鵬飛轉過身,對後座上的人說,“要不……那什麼,我們下次去吃燒烤吧。”

“行啊行啊。”

車裡的人都明白張鵬飛的意思,收拾起來準備下車。

“你們約都約了就趕緊去吧,今天是周末,大洇江邊上人多,鵬飛,我先走了。”

易秋說完又和車裡的人揮了揮手。

張鵬飛看著易秋的背影,聽車裡的人說:“大江南那個事到底怎麼處理的,你有兄弟在特勤隊那邊,聽到消息了嗎?”

“不好說哦,畢竟是‘四號’呢,聽說那天肖隊是帶著狙擊手去的,結果……就跟被耍了一樣,貨雖然到手了,人連個影子都沒有。這不是很奇怪嗎?鵬飛,你說呢,你對特勤隊熟。”

張鵬飛看著後視鏡,“我都幾年沒回特勤隊了,我知道什麼呀。”

“你總知道你這個妹子吧,我聽係統的人都在說了啊,可不敢再用她了,要給她調崗呢。”

“不至於。”

張鵬飛發動了車,“行了不說了,吃飯去,吃完了我還去興趣班接我女兒呢。”

“行行,不說了趕緊。”

張鵬飛把車開出監區,出了出陽山區,縣城裡到處都是過年的氛圍。

張鵬飛心裡有事,車也開得比平時慢,看見快變燈了也懶得去衝,降速停在了路口。

旁邊停著一輛黑色的大奔,他掃了一眼,認出是楊釗的車,等他掃第一眼的時候他愣了愣。

開車的人是陳慕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