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隴裡(九) 就沒有玫瑰花嗎?(1 / 2)

與玫瑰書 她與燈 6898 字 4個月前

易秋顯然沒有說實話, 如果換成是張鵬飛這些人,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問易秋與楊於波到底說了什麼, 問易秋立場和感受,問易秋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易秋想想就覺得頭疼,她又不是神, 她怎麼知道該怎麼辦。

真好,陳慕山並沒有這麼問。

“我要走了。”

他主動結束了這一段對話, 在他說出這句話以後, 易秋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出境以後如果有事我會想辦法聯係你。對了, 小秋, 你生日想要什麼禮物,我從緬甸給你找一個。”

他說完, 甚至認真地舉了個例子, “翡翠怎麼樣?”

“你要給我切一塊石頭嗎?你有錢嗎?”

“我有。”

陳慕山踩著河岸邊的淤泥, 邊說邊往前走,“可惜太臟了, 現在不能花。小秋你等著吧,等我以後洗乾淨手, 正兒八經地在尤曼靈那裡打工,一年不夠十年嘛, 總能給你切一塊石頭。”

易秋靠在車窗上, “陳慕山,我不喜歡翡翠。”

“那你喜歡什麼。”

“我喜歡花, 鮮花。”

陳慕山揣起手,“你故意的吧,中緬邊境上種的花都是罌粟。”

“就沒有玫瑰花嗎?”

陳慕山一怔。

易秋又重複了一遍, “一朵都沒有嗎?”

“有。”

陳慕山停下腳步,“你說有一定就有,等著啊,我給你找一朵回來。”

**

易秋放下手機,車裡的空調吹得她有些冷,她回過頭看向後座,劉豔琴的兒子東東把自己縮成一團,正蹲在後座下麵。自從易秋把他從三溪木材廠接回來,他就一直不肯說話,易秋走到什麼地方,他就跟到什麼地方。

“吃餅乾嗎?”

東東抬起頭,看著易秋猶豫了好久,才點了點頭。

易秋從包裡翻出一塊威化,撕開包裝袋遞向後座。

東東站起身接過來,又迅速地縮到了後座下麵。

易秋把車裡的空調調得小了一些,轉身抱著胳膊,看著低頭吃餅乾的東東。

餅乾很脆,裡麵的巧克力夾心也很香,他咬了一口,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不知道為什麼,易秋忽然覺得,這個笑容,有那麼一點點熟悉。

距離她在大街上撿到陳慕山已經過了快二十年了。這二十年裡,物質文明飛速發展,吃穿用度日新月異,小小的一塊餅乾,也翻出了無數的新花樣。

二十年前的易秋還太小,從來都記不起,她在街上撿到陳慕山的那一幕。她隻是不斷地聽旁人跟她講,當時那個少年脖子上拴的鐵鏈有多可怕,穿的衣服有多臟,看著易秋的眼神有多凶狠。然而,當她向他拋出一小塊掰碎的小餅乾時,他竟溫順接住了,放進嘴裡,含化也舍不得咽下去。

然後易秋牽起了他的鐵鏈,一路重複著“大狗狗,大狗狗,大狗狗……”牽著他跌跌撞撞地穿過了塵土飛揚的街道。

說到底,易秋這輩子,也就給陳慕山喂了一快她吃剩下的餅乾。

後來,陳慕山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因為那塊餅乾,因為那一次荒唐的牽引,因為兩個完全沒有成熟的認知,突然碰撞在一起。他心甘情願做了易秋的大狗狗,而易秋心安理得地撫摸著他,抱著他,陪伴他,也玩弄他。

看著他穿著貼身的棉毛衫,翻著肚皮躺在床下任憑她逗弄。

“信任”如此珍貴的東西,那麼輕易就交付了。

用現在的觀念來講,這無疑是PUA。

所以,就算如今易秋仍然決定把一個孩子從深淵裡帶出去,她也再不會像對待陳慕山那樣,去對待眼前的孩子。可是,如果當年的陳慕山遇到現在的易秋,他會生活得更好嗎?他會走上現在這一條路嗎?

易秋也說不清楚。

有些事情命中注定,哪怕是一段孽緣,冥冥之中,也終究有其因果。

當易秋想要把一切不應得的愛和恩情都還回去的時候,陳慕山剛好就蹲在她決定要走的那條路上。相遇的那一天,小野狗也長大了,不需要牽引繩,也不需要任何生硬的指令。他就蹲在她的前麵,沉默地回頭望著易秋,然後,自以為可愛地露出一排鋒利如刀的牙齒,接著站起身,一步三回頭,仿佛是在對她說:“走啊。”

“對啊,走啊。怕什麼呢?”易秋也這麼對自己說。

“走起。”

陳慕山掛斷電話,也給了自己這樣一個指令。

他坐在岸邊的石頭上,從包裡拿出易秋買給他的那雙運動鞋,掛在脖子上,踢掉拖鞋,涉水穿過濯河的淺水灘,而後換上鞋子,紮起衣角,獨自一個人,走進了大果嶺上灌木林。

大果嶺的海拔比出陽山要矮很多,以前大果嶺政府對偷渡抓得不狠的時候,很多蛇頭會帶年紀稍微輕一點的人,從這裡翻出去,不過野山路畢竟不好走,蛇頭自己在山上出事的都不少,所以,後來做這檔子生意的人,寧願跟水路上的船主分錢,也不想帶人走鬼門關了。

但對於陳慕山而言,這匹山攀起來卻很輕鬆,不過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他並不敢太放縱自己的腳程,他算著走水路的時間,在山上走一段休一段,終於在下午二點左右,下到了山的對麵。

穿過邊境線,陳慕山所在城市叫也告,位於緬甸境內,也屬於著名的金三角,被撣邦東部民族民主同盟軍控製,是一個高度自治的小城,緊靠大果嶺鎮,濯河穿城而過,城內最大的碼頭就位於離大果嶺口岸不到五公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