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冷疆(四) 惡狼與忠犬(1 / 2)

與玫瑰書 她與燈 7531 字 4個月前

對於方便麵和火腿腸的好惡, 於易秋而言,大概可以算作是分割少年和成人的那一條具像化的標準線。不健康的味精和諸多口味添加劑刺激著孩子稚嫩的味蕾,也刺激著成年人自律的神經, 低廉的價格聳動少年時羞澀的錢包, 也挑逗成年之後脆弱的自尊。

十八歲時易秋開始拒絕的食物,此時仍然是陳慕山的心頭之好。

六年之久, 他已然成長, 原來本性上罩著一層油滑的殼子, 已經看不出從前沉默執拗的樣子。但又好像一直沒變,為了等待遠走的人, 一直一直地留在過去。

“拿吧。”

兩句“拿吧”, 人和狗都很快樂。

陳慕山進貨一般地買了一堆方便麵和火腿腸,易秋隻拿了一瓶白水,放在老板麵前,老板抬起頭,看了一眼易秋, 又看向陳慕山, 站起身幫他算錢,一麵算一麵說:“你有幾天沒了。”

陳慕山掏出錢, “你就我一個生意啊。”

老板算完錢,扯開一個塑料袋, “買方便麵火腿腸,你是大生意。”

“他每天都買嗎?”易秋擰開礦泉水, 問了一句。

“買。”

老板裝好東西, 遞給陳慕山,“他這種人身體肯定有問題,走吧。水送你女朋友了。”

“謝了老板。”

易秋衝著老板揚了揚水瓶, 牽起阿豆的牽引繩,拖著自己的行李箱,走了出去。

陳慕山趕緊提起兩大口袋東西,跟在易秋身後。

“你生氣了?”

“沒有。”

“沒有你走那麼快乾什麼。”

易秋站住腳步,“我才從看守所裡出來,我想洗澡。”

“我那裡沒有熱水。”

“沒關係。”

她挽了挽頭發,“冷水就可以。”

街上,潮濕而又悶熱的風,夾著著江上吹來的一絲絲涼氣,吹動路邊的棕櫚大葉,淩晨的路麵沒有人打掃,落滿了不知名的紅色果實。果實已經因熟透而腐爛,人一踩上去,就爆出鮮紅的汁水,散發著一股不太好聞的氣味。

易秋和陳慕山逆著風,越走越慢。

等走到大江南那條街的街口時,已經過了淩晨一點。

大江南仍然在營業,霓虹燈照亮了正條街道,門口的停車場不斷地吞吐。

易秋牽著阿豆站住腳步,回頭看向陳慕山。

陳慕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步子,仰著頭,沉默地看著那塊流光溢彩的招牌。良久,忽然開口道:“我在那邊一直有一個疑問。”

“什麼?”

“楊釗為什麼突然就死了。”

這個問題,易秋沒有回答。

陳慕山收回目光看向易秋,“昨天我回來,去看了鵬飛,他簡單跟我說了,你和尤曼靈的事。小秋,你的事我不問,但你能不能告訴我,尤曼靈的死,和楊釗的死有關嗎?”

易秋依舊沒有回答。

她轉過身,穿過街道,徑直走向對麵的板樓,陳慕山提著東西跟了上去,兩個人走到鐵架樓梯口,樓梯正對著的是劉豔琴和她兒子的房間。這個時候房子已經空出來了,由於調查還沒有結束,斑駁的門上還貼著派出所的封條。

易秋看著那道門,隻是停留了三秒鐘,便轉身上到了一樓。

此刻大部分的員工都在大江南上鐘,陳慕山打開自己的房間門,撥開電燈開關,讓易秋進去。房間還是原來的老樣子,兩架上下鋪的鐵架床並排擺靠牆,除了陳慕山睡的那一個鋪位,其餘三個鋪位都是空的,被塑料布罩得嚴嚴實實。

阿豆一進來,就歡快地跑向了陽台,蹲在自己空空如也都飯盆旁邊。

易秋看著阿豆問陳慕山,“你走這幾天,它怎麼活的。”

陳慕山趴在地上,伸手去床底下拿東西,一邊回答易秋,“樓下有一個賣早點的女人。”

“你認識的人真多。”

陳慕山把自己煮麵的電鍋從床底下拿了出來,對著易秋笑了笑,“你想乾什麼?又想逼我承認,我是個處男。”

他說完,走到陽台上,拆了一個新的鋼絲球,擠了一點清潔劑,一點一點仔細地洗刷他的電鍋。

“你想多了吧,我說的是人,又不是女人。”

水流聲有一點大,陳慕山並沒有聽到易秋這一句話。

“你等下洗澡,我燒熱水。”

“你不煮麵嗎?”易秋提高聲音。

“不煮了,我曉得你看不慣。”

“我在看守所裡是新人,前幾天睡的是廁所旁邊,我沒什麼看不慣的。彆擦了”

陳慕山暫時擰上水龍頭,“你不能跟我比。”

“為什麼。”

“男的本來就邋遢,女的不可以。”

“你看不起女人。”

陳慕山抬起頭,“我沒有那個意思。”

說完,低頭繼續對付著那隻已經被他刷得發亮的電鍋,“非得逼我說明白,好吧。”

他歎了一口氣,手指已經被鋼絲球磨紅了,“我可以活在臭水溝裡,可以活在爛泥裡,但小秋不可以。小秋……”

他頓了頓,側身看向易秋,“是玫瑰。”

“我要洗澡了。”

點到為止,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