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冷疆(八) 老子不行。(1 / 2)

與玫瑰書 她與燈 7070 字 4個月前

黃昏時宜糾纏, 天色將暗不暗,氣氛欲拒歡迎。

陽台上晾曬的幾件內衣迎著晚霞,隨風飄動, 陽台上的肥皂被曬得乾裂開口, 沒有蓋子的牙膏膨脹,擠出半截膏體。夕陽餘暉照在還沒有冷卻的鐵欄杆上, 溫度仍然炙熱燙皮。窗外鳥落不下腳, 蟲貼不上牆。除了夕陽,無人偷窺。

但陳慕山到底還是不行。

到底還是,做不了一個人。

他光著腳站在那張竹編席子上,拖鞋不知什麼時候, 被他踢到了陽台邊上, 離他至少有五六米的距離, 他夠不到, 於是,就這麼一張席子,卻硬生生地, 在易秋的麵前,給陳慕山圈出一座深牢大獄。

“老子不行。”

他用最狠的自稱說了最慫的話。

說不行,就不行。

一時之間, 陳慕山也分辨不清楚, 此刻的他是狼狽多一些,還是可笑多一些。

“哦。”

對麵的人, 用最無情的語氣說了最善解人意的話。

陳慕山僵硬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他一屁股坐在席子上,盤起腳,用手死勁兒薅了幾把頭發, 彆過臉,看著那隻被他踢翻的空碗。空碗晃晃悠悠,比他此刻從容得多。

“易秋,你今天到底咋了。”

易秋也退了一步,重新在床邊坐下。

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床邊。

中間趴著一條熱得吐舌頭的狗。

現實給出的注解總是這麼恰到好處,既不揶揄誰,又讓氛圍如此和諧。

易秋看著陳慕山的頭頂,“我不開心。”

“不開心你就帶著我亂搞啊?”

“我搞什麼了?”

“你搞我啊。”

“哦。”

“……”

天被聊死了,而且,是陳慕山自己聊死的,過了很久,他才終於被自己的話蠢得笑出了聲。

都這麼久了,陳慕山一個人在外麵的時候,演得得心應手,騷話說了一籮筐又一籮筐,情緒穩定,語氣到位,邏輯在線。可是易秋一開口,他就崩盤地很徹底,潛意識裡那叫“服從”的意識,讓他根本沒有辦法從她的語境裡抽離出來。他不知道易秋是刻意還是無意的,但他知道,再跟著她的邏輯說下去,他就要完蛋了。

“易秋,你放過我,我晚上還要上山。”

他一邊笑一邊說,一邊更用力地薅著自己的頭發,直到把自己的頭頂徹底薅成了一個雞窩。

易秋靠在鐵架床的爬梯邊上,看著多少有些喜感的陳慕山。

“你又在裝脆弱嗎?”

“易秋,我一個男的我會在這種事上裝脆弱嗎?”

這句話一出口,陳慕山內心的自尊和自卑好像同時找到了一條路,你擁我擠地往外突。他的語速也變得快了起來,他白著一張臉,攤開手,對著易秋剖心剖肺,“我就是不會,我搞不來,我不行,我陳慕山有今天沒明天,床下麵我可以拿我的命保護你。床上麵,我不會,我沒學過,我爪子都沒剪乾淨,房間裡熱水都沒有,床單沒洗,地沒拖,衣服沒換,空調沒裝,易秋……我保護不好你。”

陳慕山一口氣說了一段話,情緒激揚,最後卻落到一句“我保護不好你。”上。

說完最後一個字,他情緒一下子落了下來,聲音也戛然而止。

易秋沒有立即說話。

陳慕山僵在那裡三秒鐘,接著,又被自己蠢笑了,真是要了命了,說了要跳出易秋的語境,他怎麼就又傻不溜秋地鑽進去了。

就在陳慕山對自己無語的時候,坐在床邊的人,卻終於彎眉笑出了聲,耳朵上的珍珠耳環微微晃動,輕輕地敲著鐵質的爬梯。

陳慕山無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臉,“是不是很好笑。”

易秋問道:“陳慕山,你為什麼一直這麼開心。”

她說完這句話,天邊夕陽落到山後麵,天光一下子收斂,房間裡陡然暗了下來。

風扇還在拚了命的旋轉,吹塌了陳慕山頭頂的頭發,像風裡高草一般,從風來的地方切開,倒向兩邊。

陳慕山這種人,有一頭柔軟的頭發,真的很神奇。

但作為一個人,不割裂,不矛盾,不鬥爭,就不會有動力,也活不長久。

易秋覺得,陳慕山所有的矛盾都是外化的,看得見的,而他內心簡單的,好像隻裝得下一碗方便麵。

“我被你逼成這樣,我能有多開心。”

他一臉頹廢地坐在地上,歎了一口氣。

“易秋。”

“你說。”

“其實你看開一些就好了。”

“怎麼看開。”

“比如,你就想,你做到現在,已經很厲害了。”

易秋點了點頭,“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