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竹隻覺一股煩躁衝上腦門。
她知道這是蜂糖的副作用, 強行壓了下去,努力維持著冷靜的情緒。
身後人的聲音,的確讓人不悅。
但一來對方出手解決了問題, 給自己解圍;二來對方身手不凡, 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自己要是不知好歹, 後續隻怕比那穿行土中的“東西”還麻煩。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
情緒卻著實煩躁。
這蜂糖的副作用,坑。
宋小竹隻覺衣領一緊,竟被人直接拎了起來,火氣徹底壓不住了:“放我下來!”
“脾氣還挺大。”男人手勁沒鬆, 大步向前走去:“老實點, 不想死的話。”
宋小竹一句“嗬嗬”差點脫口而出。
好在她理性大於情緒,強行遏製住了那翻騰的煩躁。
他不會殺她。
但得罪他,沒有任何好處。
她不是脾氣暴躁的人, 她要克服蜂糖的副作用!
宋小竹給自己一波瘋狂洗腦, 總算是平複了情緒,隻是死咬著的下唇和漆黑的眸子, 依舊暴露了她的情緒。
男人瞥了她一眼, 倒是沒再說什麼。
他把她拎到了伐木場, 啪嗒一聲放下,宋小竹這才終於看清了他。
他很年輕, 約莫也就二十左右, 個子很高,至少有一米八五,身上穿著質地精良的白色製服,一排排銀色的扣子,鎖緊了結實的胸膛, 左胳膊上有一處金色徽章,那是一個倒立的盾牌,上麵有一對對稱的翅膀,翅膀的邊緣的紋路,像灑落著金光。
宋小竹曾遠遠瞥到過墨城的徽章……
這不是墨城的……
他是誰?
外地人?
不對。
宋小竹腦中閃過李思媛的記憶,大概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天府聖城的城市徽章並不尊貴,真正代表著身份、地位以及權勢的是壟斷了重要資源,盤踞在聖城之上的漢唐財閥。
比起佩戴聖城徽章,漢唐集團的徽章分量更重。
眼前男人肩膀上的徽章,當然不是漢唐集團,這裡畢竟不是聖城。
想必也是主導著墨城經濟、政治命脈的背後財閥。
他的身份,比宋小竹想象中還要貴重。
還好她壓住了蜂糖的副作用,沒去招惹他。
宋小竹在自己的世界時,對於言情小說和愛情劇就不感興趣,那些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情節,於她而言更像是找個牢籠把自己關起來。
她可沒興趣去腦補那些有的沒的。
宋小竹視線下移,看到了他左手的長劍,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劍,通體是深黑色,嵌著一些閃亮的銀線,好像有很多機關,機械感很重,似乎隨時能化作一支長槍。
而此時,劍尖上挑著一個濃綠色的生物,它約莫有人類的小臂粗,長度也差不多,皮膚是一層極薄的膜,表麵有好幾處探出的口器,有濃綠色的液體黏在那兒。
毫無疑問,這就是追逐宋小竹的東西,一隻渾身寫滿毒素的怪物。
腳步聲傳來,一個身形修長,穿著樸素的男人從伐木場的小樓中走了出來:“梵滄?你怎麼……”
被稱作梵滄的正是一身白色製服的男人,他打斷了對方的話:“我不能來?穆老板的伐木場,規矩這麼多麼。”
衣著樸素的男人正是伐木場的掌事人——
“伐木家”穆青。
宋小竹看到了一個約莫三十左右的男性,相較於梵滄的年輕銳氣,他眉眼溫潤,嘴角有著淡淡的細紋,看得出平日裡是個愛笑的人,隻是此時他嘴角繃緊,眉峰蹙起,對於梵滄這個意外來客,很是詫異。
穆青也看到了宋小竹。
梵滄閒閒道:“能彆雇傭童工嗎,這小孩差點被汙染成爬行者。”
穆青對宋小竹微微點頭,略作安撫,又看向了梵滄劍尖的東西:“酸性爬行者?”
梵滄:“嗯。”
穆青眉頭緊蹙:“在林場發現的?”
梵滄打了個哈欠道:“安心,隻是個漏網之魚。”
穆青眉峰舒展,明顯是鬆了口氣。
梵滄絲毫不在意宋小竹在場,直接和穆青聊了起來:“我剛從隔離帶那邊過來,估計是季節到了吧,外頭的汙染獸躁動不安,一個個連命都不要了,硬撞隔離帶。”
穆青眼尾瞥了眼宋小竹,但沒製止梵滄話語,倒不是他不想避開,而是他很清楚梵滄的性子。
越建議他做什麼,他越不會做。
甚至他是故意說給宋小竹聽的,說給一個垃圾山下的小孩。
穆青頓了下,回道:“薄弱區已經修複,眼下正在對隔離帶進行重新加固,一個周後就能完工。”
梵滄:“所以,你覺得這樣就高枕無憂了?”
穆青輕吸口氣,說道:“梵滄,我已經脫離了堡壘,總部的事我無權乾涉,眼下我的工作隻是為集團收集木材。”
梵滄盯著他,音調平靜,但話中滿是諷刺:“是了,你現在可是個大‘伐木家’。”
穆青避開了他的眼神,又道:“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工作了。”
梵滄嗤笑一聲,轉頭看向了宋小竹,他眯起眼睛,忽然問道:“小孩,你說隔離帶沒了的話,你會怎樣?”
宋小竹恰到好處地露出了驚恐的神態。
蜂糖的副作用過去了。
她平穩了情緒,能夠從容應對。
於是,演得惟妙惟肖。
梵滄彎唇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會死得很慘。”
穆青:“梵滄,你不要在這裡製造恐慌!”
梵滄起身,看都沒看穆青,他大步走出伐木場,臨出去了才慢悠悠回了一句:“你可以殺人滅口啊,縮頭烏龜。”
聽到他這話,宋小竹適時露出了恐懼的神態。
其實她並不怕,隻是說以“垃圾山下小孩子”的設定,她得害怕。
梵滄這句話,說是要穆青殺人滅口,事實上他篤定了穆青不會,故意說來刺激他的。
甚至他當著宋小竹的麵,毫不避諱地聊起隔離帶的事,也有刺激穆青的成分在。
當然,他似乎的確想將一些恐慌的信息散播出去,而一個無知的垃圾山小孩,顯然是不錯的選擇。
至於他話末尾的那個“縮頭烏龜”……
宋小竹意識到,伐木場這位穆老板的身份,不太一般。
果不其然,穆青不僅沒有所謂的殺人滅口,反而半蹲下身,關切地看向了宋小竹:“有受傷嗎?”
宋小竹怔了下,她倒是沒想到,這廢土世界觀中,道德淪喪的垃圾山下,還有這樣的人……當然,也不排除是偽善者的可能性。
“沒……沒有……”宋小竹躲避著他的視線,神態間很是不安。
穆青道:“彆怕,我不會傷害你。”
宋小竹緊咬著下唇,不敢出聲。
穆青又道:“剛才聽到的事,不要說出去好嗎?”
宋小竹慌張點頭,緊張得聲線緊繃:“不……不會的……”
穆青拍拍她細瘦的肩膀,從懷中掏出一些紙幣:“拿著。”
那是一張麵額十塊的“巨款”。
宋小竹眼中流露出驚訝,很快她猛烈搖頭,表示不要。
穆青將十塊錢放到她掌心,說道:“去買把斧頭吧,以後來伐木場工作。”
宋小竹身體明顯一僵。
穆青直起身來,正要回伐木場的小樓。
宋小竹忽然開口:“穆老板。”
穆青回頭看向那瘦弱單薄的少女:“嗯?”
宋小竹:“柳家村那裡,怎麼樣了?”
穆青頓了下,他以為她是好奇,畢竟柳家村的事,在社區和伐木場傳開了,大家空閒時候,都在討論這事。
“沒什麼,已經處理乾淨了。”
宋小竹明顯鬆了口氣。
穆青留意到了:“怎麼,有認識的人在柳家村?”
宋小竹趕緊搖頭,因為柳家村都是土匪,她哪敢認識,又匆忙點頭,因為白淨在那兒。
她解釋道:“我不認識那裡的人,隻是爺爺去了柳家村,一直沒回來。”
穆青:“爺爺……白淨?”
宋小竹:“對。”
穆青顯然知道白淨,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宋小竹,說道:“放心吧,柳家村那邊沒事了,再過幾天,等白爺忙完就回來了。”
宋小竹眼中難掩喜悅,這次她不用演,是真的開心。
白淨沒事就太好了。
雖說等他回來了,她還得掰扯一頓,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經過這幾天,宋小竹再回憶最初和白淨相處的那個周……隻覺得老頭子除了嘴巴壞一點,其它全是關懷與照顧。
哪怕讓她去拾荒,也是為了讓她在這垃圾山有自己生存的能力。
宋小竹之所以敢向穆青詢問,倒不是莽撞,而是蘊藏了好幾層意思。
首先,她是白爺的“學徒”,這事瞞不住穆青。
既然聽到了隔離帶的消息,問一問才是人之常情。
其次,她也想讓穆青知道,她是白淨的“學徒”。
等白淨從柳家村回來,她早晚也會知道隔離帶的情況,等於讓穆青安心,有白爺在,她沒必要去散播什麼。
最後,宋小竹也想試探一下,看看白淨在垃圾山的“地位”。
哪怕穆青看起來不像個殺人滅口的,也難保她偶爾眼瞎,好歹給自己加一層保護罩,提防下偽君子。
宋小竹向穆青道彆,出了伐木場後,她回憶著梵滄和穆青的對話,心中的鬆快散去,取而代之是沉甸甸。
隔離帶被修複了……
穆青正負責將其加固……
梵滄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隔離帶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