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陡然肅殺, 兩個守衛麵色一沉,握住了腰間的長刀。
肖童也瞬間警惕,本能讓他觸發了“獵人”的能力, 眉眼變得銳利, 手背上隱隱有黑色的絨毛覆蓋。
白淨向前邁了一步,擋在雙方之間,隔開了劍拔弩張。
“肖村長。”白淨聲音沉靜,卻不容人忽視。
肖童斂住了蔓延至手足的原力 , 恢複到了英凜少年的模樣, 他先向白淨道了聲歉,又揚聲道:“我是柳家村的現任村長肖童,前來拜會胡區長,請務必抽空一敘。”
他擺出了客客氣氣的模樣, 站在拾荒者社區的主乾道上, 像一顆立在陡峭寒風上的細瘦樹苗。
兩位守衛互相看了眼對方, 左側的說道:“白爺,請稍等一會兒, 我去通報一聲。”
白淨冷淡地應了聲:“嗯。”
沒一會兒, 那守衛回來了,說道:“白爺,區長不在辦公室,具體也不清楚什麼時候回來,要不您改日再來?”
他對白淨倒是客客氣氣,但手始終放在長刀上,時刻提防著肖童。
柳家村的“獵人”,是相當凶悍的存在。
在垃圾山下的這幾個覺醒者中,“挖掘者”“種植家”“醫師”都是沒有戰鬥方麵強化的, 按理說“伐木家”也沒有,但穆老板神秘莫測,一把斧頭輪起來,能砍斷十把鋼刀。
“獵人”就不一樣了,這生來就該狩獵的職業,有著極其可怕的殺戮能力。
彆說是脆弱的人了,他連從隔離帶跑出來的汙染獸,都能徒手撕裂。
兩位守衛內心是不安的,他們很怕肖童暴起發難,他倆成了其泄憤的沙包。
說完這話,守衛是更加緊張,甚至稍微往後退了一步,另一個瞥了眼肖童,見他沒有繼續獸化,才略微鬆了口氣。
在這緊張的氣氛裡,白淨依舊沉靜如水,他恢複了一些老態,腰背自然下彎,之前那十分年輕的臉上慢慢有了皺紋和溝壑,聲音也蒼老沙啞:“無妨,我和肖村長在此等候便是。”
肖童此時站在他身邊,倒像是他年少的孫子了。
他乖巧點頭,往旁邊站了站,不擋著大門。
倆守衛麵麵相覷,又道:“最近垃圾山下事兒多,區長可能出遠門了,要回來的話,怎麼也得兩三天。”
白淨:“嗯。”
守衛:“那白爺……你先回窩棚等著?”
白淨:“不用。”
倆守衛:“……”沒法再勸了。
事實上,胡老太就在這辦公樓的最上頭,透過玻璃窗就能看到站在門口的白淨和肖童。
她不想見他們,才讓手下說她出去辦事了。
白淨顯然也是猜到了這一茬,所以帶著肖童“等”在了大門口。
胡老太有兩個左膀右臂,一個叫崔焦,一個叫陳三,此時陳三正在這邊和她說搶荒的事,剛好遇到了白淨領著肖童過來。
陳三問道:“就這麼晾著?”
胡老太是個六十左右的婦人,個子不高,身形偏胖,肌膚微黃,但並沒有多少皺紋,一雙細長眼,此時微微垂著。
她留著乾練的短發,穿著樸素的衣服,是個走到人群中能被淹沒的尋常婦人打扮,這要是給宋小竹看到,一準驚訝:這廣場舞大媽,怎麼就成土皇帝了!
倒不是對廣場舞大媽有什麼偏見,而是因為親切和意外。
胡老太坐在一把紅色的滑輪椅上,一隻奶白色的小貓咪,正舒服地窩在她大腿上,她用手輕輕撫摸著小貓的毛發,動作十分輕盈卻莫名給人一種恐懼感。
因為她的這雙手猶如鋼鐵,仿佛輕輕用力,就能將小奶貓握成一灘肉泥。
“他們願意等,那就等著吧。”胡老太一說話,那奶貓像受驚一般跳起,離了她的膝蓋,她溫聲去喚它:“小虎,過來,是奶奶不好,弄疼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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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竹前腳剛出拾荒者社區,白淨後腳就回來了,不過兩人的方向不同,沒有遇上的可能。
宋小竹每次出門前,都會把窩棚收拾得利利索索,不留多餘的物品,一來是怕白淨回來後看到,引他猜忌;二來也是白淨太久沒回來,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隻怕攔不住蠢蠢欲動的流民了。
他們這些天的收入,宋小竹都交給了邱舒雨,讓她貼身放著。
主要是小箱子沒法放非合成物,由邱舒雨保管,更安全些。
邱舒雨也沒含糊,利落道:“放心,隻要我的命在,它們就不會丟。”
宋小竹一聽,忙道:“可彆這麼想!你的生命最重要!”
她說得由衷,邱舒雨聽得心窩滾燙。
宋小竹拿了兩把鋤頭,帶著邱舒雨走向人跡罕至的垃圾區,按理說搶荒那邊,廢鐵很多,她們不用太費力,就能找到各種各樣的廢鐵。
然而那邊人也多。
邱舒雨一個人還好,宋小竹活像個行動的小糕點,誰見著都想撈一口。
況且,還有商家人這個隱患,田滿這些天一直有留意,時不時帶消息回來,商大元這些天一日比一日瘋,也不去搶荒了,帶著自家女婿,走遍了垃圾山,到處找商保。
商大元的妻子更是以淚洗麵,每日都在嚎啕大哭:“我的兒,我苦命的兒啊!”
宋小竹早就托羅六子打聽過,大概知道了商大元等人的尋找路線後,和邱舒雨換了個方向去拾荒。
她們本就挑了個人跡罕至的,回頭再撞上發瘋的商大元……
那真是要出人命。
兩人走了約莫半小時,終於抵達了一片還不錯的區域,宋小竹揉了揉鼻子,被這刺鼻的化學氣體給弄得渾身都有些麻癢。
她不敢撓,怕一撓渾身都是大疙瘩。
邱舒雨倒是一點事沒有,她握著鋤頭道:“你靠後點,我把這塊爛泥刨開。”
宋小竹趕緊後退,不耽誤她發力。
邱舒雨不隻是力氣大,還很會用巧勁,她隻穿了個短背心,露在外麵的手臂有著清晰的肌肉紋理,不是那種誇張的健身肌肉,而是緊致的,低調的,蘊含著極具爆發力的力量。
砰地一聲。
鋤頭落下,猶如切菜砍瓜般輕鬆將一整片腐臭腥爛,粘稠得混在一起的爛泥給刨了開去。
宋小竹看得羨慕不已。
她捏了捏自己軟趴趴的小胳膊,琢磨著她從現在開始鍛煉,得多少年才有邱舒雨這體魄?
也許是天賦差異,她一輩子也……
咳,不管怎樣,人得有夢想,等她更有空閒了,一定要製定嚴密的訓練計劃。
哪怕成不了邱舒雨這麼強悍,也至少不像個軟柿子一樣,讓人輕易捏碎。
砰,一聲巨響,接著是碎裂聲。
宋小竹回神,看了過去:“怎麼?”
邱舒雨滿眼心疼:“鋤頭……裂了。”
宋小竹並不會心疼一把簡易鋤頭,她好奇的是,到底是什麼讓石鋤頭一下震裂?
誠然,石鋤頭耐久不行,也不至於才用了這麼幾下就報廢了。
“下麵是什麼東西?”
“好像是個報廢的車鬥子。”
宋小竹好奇地探過頭來,看向邱舒雨挖開的深坑,裡麵是撲鼻而來的腥臭味,隔著那猶如實體的糟糕氣體,隱約能看到個生鏽的鐵板。
鐵板!
這麼大一塊!
宋小竹剛一驚喜,又輕歎口氣:“這……太大了。”
就像邱舒雨猜得那樣,這是個報廢的車鬥子。
而且這車還不是個小卡車,是宋小竹曾見過的那個巨型大貨車,那種規模的車鬥子,哪怕是報廢的狀態,也不是她們能撼動的。
宋小竹挺好奇的:“怎麼連這個都扔出來了……堡壘裡不進行二次回收嗎?”
她說這話更多是自言自語,沒想到邱舒雨回複了:“堡壘裡……很擁擠的。”
宋小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所以連這樣‘貴重’的東西,也扔了出來?”
邱舒雨頓了下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堡壘裡早就有人員超載的困擾了,等再過十年,這個問題會更加嚴重,尤其是下城區的居民……嗯,一家四口擠在不足十平米的房子裡。”
十平米……
這還不如社區的窩棚了!
即便如此,他們不會離開堡壘的。
哪怕是下城區,哪怕生存條件極其嚴苛,哪怕卑微如螻蟻……那也是堡壘。
是在這糟糕世界裡,高高在上的堡壘。
宋小竹盯著眼前的廢鐵,心癢癢的,但凡給她一個電焊,她能住在這垃圾堆裡。
她掃了眼浮在旁邊的工作台,在心裡嘟囔:“二級配方裡有電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