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驍神色冷冷,“還是沒能混進去?”
黑衣下屬臉上有著慚愧之色,“...是。”
楚驍臉色更冷。
黑衣下屬相識有些難以啟齒,但在楚驍的眼神下還是說道:“那衙門裡被文麟把控得死死的,連一隻沒名沒姓的蒼蠅都飛不進去,無論是誰想要進去都要被問上一遍。坐在門口專管詢問的那個侍衛看著年紀輕輕吊兒郎當的,險些沒把我們收買的人的祖宗十八代問出來。就這樣他還是沒能進去,之後就再也不敢幫我們做事了。”
楚驍聞言更氣,誰能想到那開陽居然是這麼一個善於套話問話的好手,這樣的人才,他手底下都沒幾個,那文麟居然有四個!
真是叫人羨慕。
想到了什麼,他對身旁的人道:“以後就彆再派人進去了,就算混進去了也就是個死,平白嚇著彆人。”
黑衣下屬聽楚驍吩咐聽習慣了,下意識就要點頭,可下一瞬就發現了不對。
“啊?”
楚驍臉色不變,“我說我們不燒糧食了,換個辦法,你再好好想想,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景州亂起來。”
黑衣下屬麵露難色,這一時半會,他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
楚驍看了他一眼,“再給你三日時間,三日之後,一定要給我想出辦法來!”
黑衣下屬硬著頭皮應下來,“是!”
楚驍將任務丟了出去,自己則顯得輕鬆了許多,為了探聽到更多消息,他日日都湊到祝卿若麵前,就像之前在回景州的路上,祝卿若對他一樣。
祝卿若著人清點糧食,他就在一邊翻看賬簿,被祝卿若搶回去他也不惱,門神一般站在那盯著衛兵搬糧,直把他們盯得雙腳發軟。
最後還是祝卿若看不過眼,迅速理好賬,轉身就走,見她離開,楚驍也佯裝無事,跟著離開了。
祝卿若離得老遠都能聽到眾人深深吐出一口氣。
她斜睨了楚驍一眼,可他就當做沒看見,依然跟在她身後。
祝卿若忍耐下來,全當他是空氣。
祝卿若與李兆其商量景州接下來的播種問題,楚驍就坐在一邊喝茶,瓷器互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堂中久久回響。
李兆其實在經受不住楚驍的眼神,他扭頭道:“蕭兄可有什麼意見?”
楚驍搖頭,“你們說就是,我就旁聽一下。”
祝卿若輕哼一聲,繼續與李兆其交談。
李兆其沒法子,隻能當他不存在接著聽祝卿若說話。
隻是楚驍的目光灼灼,幾乎要刺穿李兆其的背,他渾身難受地扭動著身子,最後將賬本順手塞進祝卿若懷裡。
“此事就勞煩麟弟,我就不摻和了,你慢慢想,慢慢想!!”
話還沒落地,人就已經跑去老遠。
祝卿若看著已經看不見人影的門口,閉了閉眼,還是忍住了。
祝卿若在寫景州未來發展方向的計劃的時候,楚驍就撐著腦袋,偏頭看她怎麼寫。
祝卿若看也不看他,背過身換個方向接著寫。
楚驍看不見也不覺得有什麼要緊的,不過是些種田挖渠的舉措,算不得什麼大事。
他拈起墨條,手下用力,磨出墨汁供她用。
祝卿若看著被挪到眼前的硯台,沉默一瞬,點了幾滴墨汁,猝不及防抹在楚驍臉上。
楚驍還在茫然間,祝卿若的聲音就已經響起,“蕭先生到底要做什麼?如果是想給我做仆從,大可不必,我不缺護衛,不用蕭先生親自給我磨墨。”
楚驍用拇指抹一下臉上墨跡,卻沒有擦下來,麵對祝卿若的冷臉,他頓了一下,隨口道:“不過是如你所求,貼身保護你而已。”
祝卿若沒有聽信他的鬼話,道:“先前隻是因為在路上無人可用,這才請蕭先生保護,如今我們已經回了景州城,護衛眾多,就不用蕭先生再保護我了。”
楚驍無甚情緒地輕笑了一下,看著坐在靠背椅上脊背挺直的人,道:“用完就丟,這就是你文麟對待恩人的態度?”
祝卿若眼皮跳了一下,仍然道:“蕭先生的恩情文麟謹記在心,隻是如今我事務繁忙,實在沒有時間與蕭先生說些毫無意義的話,蕭先生還請快些離開。”
楚驍往前站了站,高大的身軀貼近椅子把手處,從後麵看仿佛要將椅子上的人攏進懷裡。男人身上的氣勢將祝卿若整個人籠罩在身前,撲麵而來的壓力令她下意識就要向後靠去。
隻是她剛剛為了躲開楚驍背過身,所以此時身後沒有任何遮擋,她這一靠,身體眼見就要落空,在即將失去平衡前,一雙大手摟住了她的腰,將她又拉了回來。
她卻落入了楚驍懷中。
祝卿若眼底閃過厭惡之色,雙手一撐,脫離了楚驍的掌控,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楚驍也沒阻止,先祝卿若一步,淡聲道:“文公子可得小心些,你如今可精貴得很,若是受傷了,李兆其可沒人再求援了。”
祝卿若斥責的話被他輕飄飄地堵了回來,又沒有找到他的漏洞,隻能把剛才的事當做碰巧。
若不是近日為了防備他搞事,她也不會一直容忍他,搖光和開陽都被她派出去給李兆其幫忙了,在這裡她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楚驍隻要不傻,就不會在衙門內殺她,這樣隻會讓他的行動更加受阻。
所以她任由他在身邊,也是打著攪亂他行事的謀算。
祝卿若平靜下來,看了眼仍然沒打算離開的楚驍,道:“蕭先生喜歡這兒就呆在這好了,我要回去休息了,蕭先生自便。”
說完她就轉身離開了,書房內隻剩楚驍一人。
看著空無一人的書房,楚驍手指收攏,輕輕摩挲著上麵的紋路,他將手蓋在胸膛處,方才的溫香軟玉仿佛還留在上麵。
這樣柔軟的腰肢,還有那柔若無骨的手掌,這明明就是一名女子,從前他怎麼會對文麟男子的身份毫無懷疑呢?
楚驍也搞不懂自己之前在想什麼,難道真是眼睛瞎了?
又是一個深夜。
黑衣下屬依然藏在暗處,隻能聽見他的聲音。
“主子,已經安排好了全部事宜,不出意外的話,景州很快就能再一次亂起來。”
楚驍撚了一把枝葉,將它們揉開,隨口應道:“嗯。”
這葉子一點也不軟,還沒文麟的腰軟。
黑衣下屬接著道:“等景州亂起來,我們便能趁機鎮壓,接過景州勢力。”
楚驍將揉開的葉子又攏起,手指染上了一股枝葉的清香,應道:“嗯。”
這香味都沒有文麟身上香。
黑衣下屬仿佛聽出了自家主子的走神,他奇怪地抬頭望了楚驍一眼,隻見他正蹙眉望著空無一物的手掌,腳下還零零散散躺著幾片樹葉。
他試探地喚道:“主子?你在聽嗎?”
楚驍從怔然中清醒,掩飾地將手橫在背後,做出一副有威儀的樣子。
“說。”
合著你剛剛什麼也沒聽見啊?
那你嗯嗯的,在回答什麼??
黑衣下屬內心吐槽,但還是聽話地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回主子,不出十日景州必亂,我們到時候就可以趁機奪取景州的勢力,為您所用,主子隻需要靜待就好。”
楚驍聞言頷首,“好,你吩咐我們的人,做好鎮壓百姓的打算,到時候你們隨意...”
說到這,他頓了頓,文麟那人對百姓向來看重,若是當真以暴力鎮壓,恐怕會被反噬。
這樣的人才,就算她是女子,也不能錯過。
所以他收回了即將說出口的話,改口道:“到時候你們注意一些,不要隨意殺人,遇到不願意臣服的...”
“就把他先關起來,一切等我獲取了景州的勢力之後再說。”
黑衣下屬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人是他殺人不眨眼的主子,“主子?”
楚驍瞥了他一眼,他瞬間閉嘴,應道:“是!”
沒認錯,這就是他的主子,那冷漠的眼神一模一樣,但是,是什麼讓主子有了這樣的改變?從前主子從來不願意替彆人考慮,一切隻基於自己的利益為先,這一次主子居然會想著百姓。
他莫名有些歡喜,這樣的主子,才更像一個主上,而不是隻會殺人的兵器。
“隻是...我們的人還散布在各個州,恐怕召集還需要時間。”
楚驍算了算日子,“儘快召齊人手。”
“是!最多半月,定當集結人馬。”
楚驍微微頷首,又想起了什麼,問道:“你們想的辦法是什麼?”
黑衣下屬的聲音還留著幾分雀躍,道:“今日我將一件因為染病死去的人的衣服夾在了李兆其的衣服裡,親眼看見他穿上了才離開的。他們沒有藥方,再過幾日,李兆其必死無疑,到時候,景州群龍無首,城內必亂。”
楚驍神色劇變,“你說什麼??”
黑衣下屬不知道楚驍為什麼反應這麼大,還沒開口重複,就聽他急急問道:“那文麟呢?你也給她投毒了?”
黑衣下屬猛搖頭,“不曾,這幾日主子一直跟在文麟身後,屬下怕危及主子,就沒有給他投毒。”
楚驍聽到文麟沒有事,下意識鬆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文麟的生死,隻當自己是惜才。憐惜她一介女子之身,混跡在這亂糟糟的景州,空有滿身才華卻沒機會施展。
楚驍在心裡告訴自己,自己就是惜才而已。
沒錯,就是惜才。
伏商沒有做錯,這是如今最好的辦法,李兆其一死,景州必亂,到時候他的勢力接手景州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些日子李兆其的簇擁越來越多,景州百姓也對他心悅誠服,如果李兆其一直存在,那景州的勢力他就很難接手。
他手裡有藥方,隻要李兆其死了,景州的疫病不足為懼。
這是最好的方法。
隻是心底為何總有幾分怪異的感覺?
楚驍隱下那股怪異的感覺,又恢複成冷臉的樣子。
隻要接下景州,做什麼都無所謂。
他這麼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