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不知道我在避開他?
雅安用一種“裝,你還和我裝”的表情看著他:“沙肯·羅,他們是羅蘭阿格的後代,在曆史中更名為羅。作為家族族長的小兒子,沙肯飽受寵愛。因其與羅蘭阿格一世的外貌極其相似,被譽為家族的新生之星。”
“哪怕在一個時代過去後,更名易姓,王朝更改,你們的血脈仍生存在這片土地上。這不是件好事嗎?知道你一直不肯見他,沙肯特意拜托我將他加入隊伍裡。他這麼努力,你總不能一直避而不見吧。”
37度的嘴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梅森倒吸一口涼氣。難以想象這是碳基生物能夠乾出來的事情。
誰能從這個姓裡聯想到這麼多事?回憶了半天見麵場景,他隻能回憶起當時沙肯格外閃耀的金發與燦爛微笑,對方的介紹裡完全沒有提到“羅蘭阿格”四個字,看來真的是對自己的臉極其有信心。
可他哪兒知道羅蘭阿格一世長什麼樣啊?
看著他不說話,雅安拍了拍紅發青年的肩膀,難得開了一個玩笑:“彆擔心,按輩份,你可是先輩。應該是他見到你緊張才對。”
他又說了一下彙合地點與時間,看對方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善解人意地讓梅森離開了。
後者走得看似乾脆實則狼狽,門外燦爛的日光打在青年臉上,於他人不見處照出烏雲密布的暗潮。他盯著頭頂肉塊般的流雲,熱辣辣的日光撲在臉上,眼瞳般的詛咒之日凝視著這個被汙染籠罩的世界,也凝視著這個麵無表情的青年。
梅森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道不就是裝人家的祖宗,沒認出來後代嗎。他怕什麼,開局一無所有,全靠他編劇本唄。
“奧雷烏斯先生!”
正抑鬱著,梅森忽然聽有人在門口叫他。他轉過頭,看到燦爛的金發照入眼底。沙肯站在門口向他大力揮手,旁邊站著保持麵對麵說話姿勢的瑞克斯。
“之後我們就是隊友了,還請多多指教。”
貴族笑容明朗,顯然蹲守已久。梅森草草敷衍兩句,又看到瑞克斯擠過來,眼神望過來。他直覺有些不對。瑞克斯頗為有感情地歎了口氣,果然張嘴吐不出象牙。
“既然伯爵大人給您安排了任務,我就在這裡直說吧。奧雷烏斯大人,這邊事處理得差不多了,我打算明天離開。希望您與沙肯子爵他們相處愉快,早點成為大貴族。”
他的祝福十分真摯,憑借真情實感在梅森的心頭又插了一刀。提到最後的沙肯,又給橫向劃了個十字。
相處了那麼久,瑞克斯的確是個不錯的人。梅森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語氣和緩地送上祝福,看在曾並肩作戰的份上默默饒了對方一命。沙肯站在他身邊,滿臉寫著陽光。看得梅森心頭突突跳,迅速思考起有什麼應對對方查族譜的方法。
在這個時候就凸顯出了不同馬甲的重要性。遙遠的科裡安城,銀發神子突然起身,正打算開門去找桑托求助,一按開門就看到祭司正站在門口,臉上帶著些許焦急之情。
冥冥之中的不祥預感讓青年步伐微頓。沒等他主動開口,桑托就匆忙道:“抱歉,神子大人,昨晚發生了一些突發情況。那個詛咒物身上存在很大問題,在解決之前,我們可能無法回聖所去了。您的閱讀權限可能得晚點才能批下來。”
梅森:“.......”
打擊接一連三,他忽然有種該來了的宿命感。桑托沒注意到他的臉色,說到後麵語氣突然振奮。
“教皇殿下希望我們能夠徹底解決這件事再回去,如果能夠順藤摸瓜,完全能夠作為您成神的基石!雖然時間比較長,但很值得!”
但我不在乎成神也不在乎基石,我隻是想要閱讀權限找到解決那個破金屬球的方法,早日過上平安無憂的生活。
難以言喻的蒼茫感湧上心頭。聖子無喜無悲地聽著他的彙報,麵容柔和的輪廓繃成一條冷硬的直線。好像什麼都想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想。最後麻木地躲回本體求清淨,企圖從中理出一條線路。
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中,已經能翻身的少年緩緩吐出一口氣,感受著胸膛中沉穩有力的心跳,終於得到了些許慰藉。他在安靜的空間裡大腦放空,平心定氣地想沒關係,已經慘成這樣了,總不能更慘了吧?
剛剛生出這種念頭,他就聽到一陣急匆匆的腳步直奔門口。
梅森平生第一次從腳步聲中聽出“喜形於色”這個詞。少年的嘴角不自覺抽了抽,絕望地閉上眼睛。逃避可恥而沒用,臥室大門被砰的一聲打開。難得失控的巨大聲響裡露出瑞克斯激動不已的臉。
身穿輕薄鎧甲的騎士大步流星地走進來,徑自來到床前,吵得梅森不得不睜開眼睛,眼神中儘是絕望。
“梅森少爺,兩位子爵大人回來了!”
細碎腳步聲緊隨其後。一位眼含熱淚的女士從騎士背後閃出,踉踉蹌蹌地來到床邊,對上梅森的眼睛頓時落下淚來。抱住他連連親吻:“我的小梅森,天啊,天啊,你居然能夠睜開眼睛了!”
纖細嬌柔的雙臂看似弱不禁風,實則差點將梅森的腦袋擰掉。這個人顯然對兒子如今的脆弱沒有概念,亦或者說她的身體強度實在太過誇張,以至於這個擁抱像是絞刑。
梅森已經沒脾氣了。
他默默接受著生理上母親的眼淚洗禮,隨後一個強壯的擁抱將兩人同時擁住,生理上的父親沒說什麼話。隻是紅了眼眶將他們抱得更緊。瑞克斯站在旁邊望著溫馨一幕,氣氛和睦動情。在女人不斷的抽泣聲中,小小的異響幾不可聞。
前世有種東西,叫做抱妹殺。特彆是某骨王動漫中,曾出現過經典場景。
梅森寧靜地聽著自己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這果然是個不科學的西幻世界,否則他怎麼能夠聽到這種聲音呢。纏繞金屬球的白色絲線分散出些許,警惕兩位恐怖、分子的下一步作案,時刻準備支援。
而少年隻覺得平靜。
就好像一個即將爆炸的氣球,維持在穩定和爆裂之間的微妙界限上。一股氣卡在喉嚨裡,讓他有了種果然如此的預感。
是先前的自在帶給他太多錯覺,他就不該貪那口錢,這操蛋的日子壓根不會放過他。先前的順暢都會在某個瞬間反噬,所有說的謊都得挨個圓回去。
好啊,那就來吧。
梅森心平氣和地想。同時異地,三人眼中都浮現出同樣的冷厲,快得猶如錯覺。沉溺於發泄情緒的克羅斯夫婦與忙於介紹情況的桑托都沒發現,唯有一直關注著對方的沙肯捕捉到了紅發青年的異樣。
他心中閃過一絲疑慮,對方極緩極長地吐出一口氣。金發貴族目光一凝,忽然覺得哪裡不太一樣了。
眼前的人明明還是那個模樣,卻顯出種截然不同的桀驁氣勢。奧雷烏斯抬手鬆了下衣領,臉上露出極冷厲的神色。就好像一把淬火的刀,遇到了一潑熱油,突然鋪天蓋地地燒了起來。
“沙肯·羅蘭阿格是吧。”
他念出這個名字,像是在刀鋒上刻字。腔調直平冷漠,卻讓聽者心頭沉甸甸地壓上了一塊石頭。目光鋒利到在人身上拉出一道傷,注視就會鮮血溢流。
“離我遠點,同一個地方出來不代表就是同一個種,我可不姓羅蘭阿格。”
他現在心火旺盛,最好誰都彆招惹。
而在城堡中,蒼白瘦削的少年伸出手將父母輕輕推開,聲音幽幽:“還有什麼事情嗎?”
克羅斯夫婦一愣,又聽對方補充:“我準備休息了。”
雖然很抱歉,但他現在真的沒心情應對太過激動的原身父母。梅森客客氣氣而不容拒絕地將三人請出門,在那雙玻璃球似的眼珠注視下,瑞克斯僵硬地關上了門。
還是同時異地,沙肯、克羅斯夫婦與瑞克斯盯著麵前人/緊閉的門陷入沉默。完全沒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聽到什麼。簡直像是碰到了什麼不得了的開關,對方突然變異了一樣。
隻有北地中的桑托突然打了個寒戰。他困惑地蹙起眉頭,心道難道是天氣太冷了?
正這麼想著,祭司對上銀發青年的視線,對方以審視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掃描了他一遍。色澤剔透的藍眸通常會給人柔和清新之感,此刻卻像是機械城流行的機械掃描,看得桑托頗為心驚。
“怎,怎麼了,神子大人?”
“沒事,你繼續說。”
迦南慢吞吞地挪開眼,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語氣仍舊淡淡的。在短暫的困惑後,桑托繼續講解著關於羅蘭阿格的資料。殊不知自己已在剛剛被神子無聲打上了記號。
這個是個聽話的,還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