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硬, 緊實,隱約的桂花香氣繚繞在周遭,像是盤結的蛛絲, 有種柔軟卻壓得人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方臨淵在床沿上撞的那一下很重,但他卻全然感覺不到痛。
隻在感官全部被放□□痹後的混沌之中, 他聽見了黃金獸麵鏘然落地的聲音。
方臨淵怔怔地抬起頭來。
便見昏暗的光線之下,趙璴垂眼看著他。柔軟的發絲垂落到他頰邊,整個空間裡唯一的一星火光, 在他的眼裡跳躍著。
下一刻, 一隻輕且冰涼的手落在了他的腰際,輕輕地按在了那兒。
方臨淵渾身都僵住了。
像是有冰冷的蛇遊走著盤桓在那兒,嘶嘶的吐息穿透了皮肉,直鑽進了他的骨骼、以及比骨骼與四肢百骸更深的地方。
接著,他耳邊響起了趙璴的聲音。
“當心些。”隻聽他這要說著,按在他腰上的手向下壓了壓。“撞到這裡了嗎?疼不疼?”
似乎是撞在了那裡, 但方臨淵渾身都動彈不得了。
他看著趙璴, 眼見著趙璴的眉心微微一蹙, 目光向下落去。
他看向的正是方臨淵剛才撞在床沿上的腰間。
可那目光也是吐信的毒蛇, 從他的臉上一路遊走著下移,貼著他的皮肉與肌膚, 一路盤桓而下……
方臨淵驚得險些彈起來。
他猛地從趙璴的懷抱裡掙脫出來, 可蛇行的痕跡在他身上留下的毒素似乎不是輕易便可解的, 以至於他對身體的操控竟笨拙了不少,動作也顯得尤其慌亂狼狽。
他站起身, 轉頭看向趙璴。
他並沒有伸手阻攔他,這會兒靜靜抬起眼睛,身體仍維持著半坐起的姿態, 原本按在他腰上的那隻手也仍停在半空,修長入竹節的手指微微蜷起。
好端端的一隻手,怎麼會像蛇呢。
方臨淵一時間像是從畫跡裡掙脫而出的書生,分不清幻境和現實了。
卻在對上趙璴那雙眼時,他猛地驚醒。
他在乾什麼呢!一驚一乍地險些摔倒,趙璴伸手扶住了他,還在關心他是否受傷。
他卻……卻……
這樣奇怪。
方臨淵胸腔裡的心臟咚咚直跳,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一邊胸腔起伏著喘息,一邊道:“你還好嗎,有沒有壓到你的傷口?”
隻見趙璴微微一頓,繼而搖了搖頭。
“我沒事。”他說著,一邊推起自己身後的枕頭,一邊撐著坐起身,說道。“嚇到你了?”
方臨淵連忙上前去扶他:“沒有,我是怕……”
說到這兒,他微微停住了。
他怕什麼呢?都跟趙璴認識這樣久了,趙璴剛才的舉動也沒有任何要傷害他的意思。
是他自己,渾身僵硬得動彈不得,連皮膚都是麻的。
方臨淵片刻說不出話來,眼看著趙璴起身坐定。
趙璴雖說受了傷,但肢體卻仍很有力,穩穩地撐著他自己便坐起了身來,在背後的枕頭上靠住。
“才從牢裡回來?”隻見趙璴定定看了他片刻,接著將話題轉移到了另一邊。“情況如何?”
“剛才你捉拿領頭的那人時,我便覺察到了不對。”說到這兒,方臨淵的腦袋終於清楚了一些。
眼看著趙璴點了頭,他便接著說道。
“我安頓好他們之後,就去試探了江華清。果不其然,這些人是江華清替人養的,想必今日的行動,也是江華清擅自做的決定,為他自己保命用的。”
“你猜得很對。”趙璴點頭道。
“但我還是有一事不明白。”說到這兒,方臨淵皺了皺眉,道。
“什麼?”
“擅養死士於官員來說,是誅九族的死罪,他竟敢幫人去做,定然那人是有保住他性命的本事,他所做的事,定然於那人而言是極要緊的。”方臨淵說道。
“可是,不過幾十個人而已,大費周章地養在兗州,是要做什麼?”
趙璴沉默片刻,開了口。
“你還記得京中那些扮作胡匪的漢人,是往哪裡逃嗎?”
方臨淵看著趙璴的眼神微微一愣。
片刻,他嘴唇動了動,許久沒能說得出話來。
……兗州。
那些殺手逃跑的方向,就是兗州。
——
第二日一早,方臨淵又去了監牢裡。
從商賈府中查到的證據太多,以至於衡飛章一夜沒睡,一大早便將它們全都整理了出來。
買賣糧草、操控糧價,官商勾結,包括漏繳稅額,這些罪名全都能給譚暨與江華清坐實了,不再有審訊的必要。
方臨淵去見的是昨夜的那個殺手首領。
他的肩部與腿部都受了傷,並不算重,經由軍醫包紮之後已經沒有大礙了。
方臨淵去提審他時,他被捆縛在牢中,嘴被堵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