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滿懷成色上佳的琉璃彈珠,劈裡啪啦地滾了一地。
尷尬死了。
幸好,遠處的宮女太監們急匆匆地奔上來,將五殿下帶去包紮了。
而方臨淵也好蹲下身去,將一地寶貝彈珠撿起來,重新包回懷裡去。
可剛看過五殿下那一雙黑亮通透的眼睛,那一地本該驚為天人的琉璃珠,竟不知為何,總像差了點意思似的。
少了幾分味道。
——
果然,上課開小差,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沒過兩天,方臨淵的兵書被先生收了,作為懲罰,先生命他晚上習武回來之後,在文華殿抄完五遍《九歌》,才能回府。
五遍!《九歌》!
先生當真知道打蛇打七寸的道理!春秋戰國的詩歌,動不動就是什麼兮啊什麼兮的,比唐僧念經還厲害!
但方臨淵也自知理虧,隻好認栽,從前教頭走了還要自己在校場上縱半個時辰馬的他,這回一早就回了文華殿,紙筆攤開,抄書。
夕陽透過敞開的窗子與搖曳的翠竹照在桌上,他小和尚念經似的,念一句,抄一句。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
就在這時,門外隱約傳來了交談聲。
“我爹非要我來陪五殿下念書,我都說了不想來了……”
“就是說啊!宮裡規矩這樣多,先生也跟著他講得快。書聽不懂不說,五殿下還這樣心高氣傲,彆說跟咱們玩兒了,理都不帶理人的,當真沒意思。”
是他們一塊兒入宮的幾個孩子,方臨淵都認得。
他停下筆,抬頭看去。
“前兩天,我就不小心多看了五殿下兩眼,他竟問我還想不想要眼珠子!”其中一個小聲抱怨道。“也太不講道理了,我也沒怎麼看他呀……”
“天哪,這也太凶了吧!”
“我娘說了,他這是變態了……”
前頭抱怨的那個,小聲說道。
“我娘說了,從小穿女裝的男孩,早跟咱們不一樣了。”他神秘兮兮的。“到現在,隻怕還把自己當大姑娘呢!”
說著,他笑起來。
卻不料剛笑了兩聲,一步還沒踏進文華殿呢,便聽見裡頭傳來了一聲冷喝。
“你說什麼呢。”
幾人嚇了一跳。
先生和殿下都回去了,文華殿裡早沒人了才是。幾個小子嚇得趕緊抬頭,就看見是方臨淵站在桌後,一隻手上還染著墨跡。
剛才說話的那個一愣,繼而笑起來:“呀,是方小公爺?您怎麼還沒回去,這是在寫什麼……”
“我問你,剛才說什麼呢!”卻見方臨淵眉頭緊皺,根本不搭理他的奉承。
那小子一愣,一時間進退兩難,看了方臨淵一會兒,才小聲道:“你可彆去五殿下那兒告狀啊……”
“怕我告狀你還敢說?”方臨淵道。“背地裡論人短長,你算什麼大丈夫?”
六七歲的小孩兒,開口說什麼“大丈夫”,似乎為時尚早了。
可方臨淵身上偏有股與生俱來的正氣,清脆的童聲落地有聲,一時間,誰都不敢說話了。
“我……我知道錯了,以後不說了。”
對峙片刻,一開頭說笑的那個小子,垂頭喪氣的,隻好認了慫。
“以後再敢說五殿下一句,我就揍你一回。”方臨淵不忘警告他。
要說打架,這幾個人加起來都不是方臨淵的對手,更彆提他爹還是手握兵權的安國公。幾人連連作揖道歉,也不敢多待,灰溜溜地跑掉了。
方臨淵一直逼視著到他們走,才垂下眼去。
他看起來凶,其實早在第一句話出口的時候,就漏了怯。
他剛才……為了顯得自己講話厲害,質問他們時,一把將筆拍在了硯台上。
結果……沒控製好力道,蘸滿墨水的一支毛筆,骨碌碌地滾過了他的紙麵,將剛抄好的一整張罰抄染汙了。
一整張啊!!
方臨淵差點揪著自己的頭發要跳起來了。
可是,他臉剛垮下,餘光一掃,便看見了不遠處側門前的一道身影。
那是文華殿藏書的側殿,殿門開著,門前站著那位冰冷而漂亮的五殿下,單手抱著兩本書。
欸……?
五殿下一直都在這兒?他怎麼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