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愁容滿麵,想問您何必這麼不識好人心,拒人於千裡之外,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其實這毛病還真不怨蕭玨。
石英打小伴在蕭玨身邊長大,知道點旁人不知道的秘辛。
前皇後,現太後,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年輕時為情癡狂,再後來為權癡狂,甭管哪個階段,吃苦的都是蕭玨。
蕭玨三歲背四書五經,五歲寫政策申論。
不是天賦異稟,是日日五更拿針紮出的成績。
蕭玨不親近任何人,包括一起長大的石英,血脈相連的親娘。
不是天性冷漠,是夜夜用火燙出的防備。
在現任太後眼中,一個優秀的帝王,是沒有真心的。
她不但口頭上這麼教育,還付諸行動。
她會用食物,用玩具,用書本,用奴才,用層出不窮的手段試探蕭玨,隻要蕭玨表達出一點偏愛,當夜就會被罰徒手端著一根燃燭,蠟燭燒完,蕭玨小小的手上全是紅色蠟淚,揭開時一不小心,就是一層皮。
現任太後告訴蕭玨,世上所有嘗起來甜蜜的,都是要害你下地獄的毒藥,世上沒有任何人或物,值得你付出真心。
蕭玨到九歲時,已經很少被罰,石英一度以為他再也不會被罰。
直到蕭玨十歲生日,現任太後遞給蕭玨親手做的甜點,而蕭玨沒有用銀針試毒。
蕭玨這回沒有被燭淚燙,隻是中了毒,一腳踏進鬼門關,在床榻奄奄一息,休養三個月,才緩過來。
其實現任太後手裡應當有解藥,她大概想著要教訓深刻,不到最後一刻不拿出來。
而那時的蕭玨已深深銘記,所有親密關係,都將使他付出那關係帶來的好處的百倍代價。
即便那來自他的親生母親。
他唯恐付不起代價,於是連親生母親,也隻能疏遠,不敢求助。
蕭玨要石英下去休息。
這客房是套間,外間設有一床榻,供隨侍守夜用。
石英告退,沒在外間打停,而是去小廚房偷偷煮藥。
蕭玨昏昏沉沉間,聞到草藥苦味,開口要嗬斥,卻聽到一道熟悉女聲:“醒了就起來喝藥。”
沈鏡。
蕭玨愣愣被扶起來,烏黑發絲滑到身前,半遮住蒼白瘦削的臉頰,顯得可憐得緊。
他費力地辨認眼前女子的真實性。
沈鏡正在和000討論,送藥是否屬於OOC。
沈鏡論據是,從“夜夜折辱”看,原身至少對蕭玨的身體有興趣,在蕭玨危在旦夕,生命值即將清零而引發警報的緊急情況下,蕭閻這個心儀對象又沒在身邊盯著阻止,送藥合情合理,不屬於OOC。
000隻有一句[可是係統推演,原身送藥的概率為0.000……1%。]
沈鏡沒多糾纏的耐心和精力,沉默片刻,將放在蕭玨嘴邊的藥碗收回來。
蕭玨和000都一懵。
蕭玨尚未來得及決定接受還是拒絕,遑論喝下。
[他不治病會死,任務會失敗的!]
[送藥占用OOC機會麼?]
000無法確定,宿主是不是認真的。
任務失敗,係統並非沒損失。
係統通過完成任務獲取能量,這才是沈鏡第一個任務,綁定,穿越,都要能量,沈鏡死掉,000相當於做一大筆虧本買賣!
白色光團淚流滿麵。
沈鏡輕輕說[你可以屏蔽這段,左右沒有原住民看見。]
000仍是個不懂作弊的乖統[這不合規。]
沈鏡轉身走兩步,000哇哇叫道[屏蔽這段!你速戰速決!]
沈鏡去將窗戶關嚴,走回床邊,將藥碗重新遞給蕭玨:“夜裡風涼,記得關窗。”
蕭玨捧著藥碗,盯著漆黑泛苦的藥湯,半晌不下嘴。
沈鏡不見外地坐落床邊,和蕭玨並排躺靠著:“殿下不喝,是想我喂你?”
蕭玨抬眸看過來,眼眸黑黢黢的,深不見底。
沈鏡徐徐道:“看來是這樣的,那要怎麼喂呢。殿下喜歡哪一種,用碗,用湯匙,還是用嘴。”
蕭玨下意識望向那張不斷開合的粉色唇瓣,竟似被什麼駭了一跳,眼底濃稠的黑頃刻散去,隨即絲絲縷縷的熱從耳根竄起來,將整個耳廓都染紅。
沈鏡用手穩住蕩漾的藥碗,頗有趣味地笑:“看來殿下屬意最後一個辦法。”
而就在此刻,屋門被人推了一下,石英的聲音傳進來:“殿下,您在裡麵麼?您閂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