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更深露重。
沈鏡睡不安穩,聞到一股順著風湧來的鹹腥。
水聲似有若無,越來越近……她霍然睜開雙眸,和蕭玨對視。
二人內力渾厚,能先人一步,聽聞數裡外的異常。
各將登上城樓,正望見浩瀚奔騰的河水叫囂衝來。
習武之人尚可奔逃,隻是身後一城百姓,軍中老幼婦孺,性命都要交在這裡!
沈鏡冷臉:“愣著做什麼!張宏,你領一營一班一炷香之內叫醒百姓,肖澤率二至六營運沙袋,能運什麼運什麼,將城門堵住!李茂,你帶其餘人隨我搶修河道!”
烽火狼煙,沈鏡目光堅定,神情剛毅,蕭玨握住沈鏡的手:“還不快去!”
他深深望向各將領:“你們身後不隻麥城百姓,京中父母妻兒,均等著你們凱旋。此戰隻許勝,不許敗!”
眾將抱拳高喊:“是!”
張宏率兵叫醒百姓,加入堵城門隊伍。河水不斷奔湧升高,從沙袋縫隙中滲出,試圖衝垮防線。
城中百姓被深夜喊醒尚有不滿,見到這險象環生的一幕,鴉雀無聲。
該說什麼?
人家原本可以撇下他們逃走的。
婦女哀啼,兒童號哭。反應快的小夥回家拿棉被衣物衝上城門。越來越多的青壯年、老年、甚至垂髫小兒加入堵城門的隊伍中。
米,麵,木柴……越來越多的物件投入滾滾河水。
實在沒東西可用,將領們一抹眼淚,手連手,人騎人,塑成一麵人牆!
沈鏡和蕭玨這邊情況同樣不容樂觀。河水湍急,身手普通的,連原本的河岸都難以靠近,談什麼提著沙袋搶修?
最重要的是,他們也麵臨無材可用的情況……
丟完沙袋,不得不去對岸搶。
驚動碧血軍,兩方立即戰得膠著,瞬間百招過去。
西麵飛來八個人影,齊聲喝道:“將軍,我們來幫你!”
暗一至暗八聽到消息,日夜兼程,從一同隱居的西北邊陲小城趕來相助。
沈鏡、蕭玨、李茂得以脫身,搶多頂鐵骨架的帳篷往回返。
碧血軍裡的俠士們看得怔愣,偷襲不殺人,搶帳篷做甚?
暗八邊打邊罵:“稱什麼江湖大俠,沽名釣譽,眼盲心瞎!現在長河決堤,麥城裡數十萬生命危在旦夕,你們卻不聞不問!不聞不問罷,還阻止我們將軍陛下救人!真是不要臉!”
俠士們剛剛驚醒就與沈鏡他們纏鬥,無暇去看對岸,這一聽一望,驟然一驚,停下殺招。
暗一至暗八趕緊搶他們的帳篷米糧,幫著堵決堤口去!
張宏在人牆的最底層,河水已淹過他的胸膛,感到窒息。不能死啊,身旁是他的兄弟,身後是大鄴百姓,陛下還在為他們衝鋒陷陣啊!
快啊,快啊,他快撐不住。
絕望際,有士兵叫:“降!降!河水降了!”
接二連三的歡叫聲響起。
原來是沈鏡他們堵好堤口,開鑿新道,將水引去西邊無人的深山老林中。
有驚無險,大鄴軍隊無一人傷亡。
隔著河岸,能聽見時不時的高呼:“陛下萬歲!”
晨光熹微,碧血軍眾俠士紛紛站在新搶修好的河岸,陷入沉默。
皇帝似乎沒有神女渲染的那麼昏庸無能;妖後,似乎也沒有神女宣揚地那麼禍國殃民。
二人剛剛舍生忘死,救下滿城的百姓。
而碧血軍呢?
對麵那個小丫頭質問得在理,好好的河岸,為何會突然決堤?
俠士們找藺清歡要說法。
劉儀照商量好的出言:“還能為什麼,天佑神女唄,你們又不是沒見過!”
黑麵壯士揮著雙斧直言:“俺覺得皇帝夠義氣,俺不想再打他。”
劉儀上綱上線:“你這是要做逃兵?”
黑麵壯士虎著臉:“俺本來就不是兵!師父要俺鋤強扶弱,這一路都在打老百姓,俺不乾了!”
一甩手臂,揮舞著雙斧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