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它太大,平時幾乎無形。
城門在希拉下部,是一扇巨大的方形鐵門,通向外界。希拉上空也有環形鐵門,並未打開。
【恭喜林浠完成調查任務(初級)4,獲得200積分。請再接再厲。】
下午三點,到城門了,車停下來,等待過安檢。
林浠緊張了起來。
安檢效率並不高,一輛一輛地往外開。
突然,他聽到了嘈雜的爭吵聲和哭鬨聲。
全副武裝的軍人從前方車輛中搜到了不明人士,林浠偷偷看了看,是一個年輕的男生,他被兩個軍人抓住,一直在掙紮哭泣。接著,是軍人在跟人通訊的聲音。
軍人:“從學院跑出來的,項圈還在呢。嗯,怎麼處理?編號?”
軍人一腳踢在男孩身上:“問你編號是多少?”
男孩:“3……334……我回去……求求你們……我會聽話的……”
軍人:“334。啊,就地處決是吧,行。你們管好自己的羊羔啊,彆隔三差五就往這兒跑,浪不浪費啊。”
林浠的後腦勺被1749強行按下,一列軍人經過。
緊接著,他就聽到了一聲刺耳的槍響。
男孩的哭聲戛然而止,血液染紅了灰黑色的道路。
卡車司機不耐煩地嘖嘖:“我真的搞不懂,幸福的羊羔乾嘛往外麵跑,跑來找死啊。”
同行者:“有機會見到神還不珍惜,普通人家的孩子哪有機會哦!”
卡車司機:“這些羊羔們,生活免費,不愁吃不愁穿,被學院被希拉保護,被選中了家人也跟著沾光買房,不知道他們乾嘛想不通居然跑到這裡!這下好啦,被監察官打死了,也隻能扔出去喂外麵的怪物嘍!”
同行者:“是啊,看我們,起早貪黑的,不就為了活著嗎,要是能當羔羊我早就去了!”
卡車司機:“哈哈哈,你個四十幾的老羊,誰要啊?”
林浠渾身不自覺地發抖,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害怕,還是憤怒。
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麼李赫和趙炎不來抓他們,為什麼放縱他們來到這裡。因為管理員很清楚,羊羔們不可能逃得出去。
1749在他耳邊問:“被抓,跳車,選哪個?”
林浠很清楚,其實他和1749就算在這裡被抓,也不會被殺。
但既然他們擁有了片刻的自由,為什麼不再多利用這點自由,多了解這個世界,為將來創造機會呢?
所以他說:“跳車。”
1749遞給他一樣東西,是黑色的“雨衣”。
他們迅速穿上,從卡車翻下,混在進城的人中。
林浠走著走著,又回頭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恢弘的希拉,絡
繹不絕的車輛,相互開玩笑的監察官們,以及地上的灰黑和猩紅,城門外的暗黃和藍紫。
在這一刻,很少見的,他沒有去想錢。
他感到一種濃烈的窒息和憤怒,這種感覺大多屬於原身,如今,也有一兩成從屬於他。
預感告訴他,總有一天他會站在外麵。
隻是現在,他太弱,太單薄,太無知,還需要繼續在這個名為“樂園”的地獄裡探索。
【伊甸學院20】
喬裝打扮後的林浠和1749看起來和當地人無異,尤其穿上黑色“雨衣”後。根據Eleven介紹,這個叫“防護服”,防風防沙,去外界都需要穿。
他們混入公共交通工具,用食物跟一個老太太換了一點新幣,用來交車費。1749和林浠一樣,臉上糊了煤灰,可是他還是被老太太盯了一路。
老太太直把自己的孫女往1749那邊推,說著:“哎喲,這小夥兒多俊呀,認識認識唄。”
不過她孫女似乎覺得林浠更平易近人,紅著臉給了林浠好幾個蘋果。林浠拒絕不了,也就拿著呢。
林浠給1749私信,問能不能吃。
1749一臉“乾嘛問我”的表情。
【林浠:因為你會辨彆呀,比如你就不會去吃愛心奶油蛋糕。】
【1749哼了一聲:觀察力不錯,放心吃吧。】
【林浠:我們現在怎麼辦。】
【1749:找人。】
【林浠:128?】
【1749:是。】
林浠稍作分析:128學霸女十分優秀,但是在這次事件中,一直隱身。已知128疑似被267射中,還沒死。森羽說128很虛弱,李赫等也沒有去回收128,那麼是否說明,128也是異變備選人員呢?
【林浠:可是森林這麼大,如何找她?】
【1749:她受重傷,走不遠。】
【林浠:就算走不遠,找一個人不容易,還有,萬一她死了……】
林浠眼睛一亮,出聲請Eleven導航。
【Eleven:抱歉,根據授權關係,我隻能幫你定位管理員,不能定位其他學員。】
【林浠:你被禁止這麼做?】
【Eleven: 未被禁止。】
【林浠:那就是可以。你說過,你有自己的意誌,可以自己做決定。】
【林浠:你說我是異常,希望看到我的成長和發展。現在對於我而言,128的情況可能是個刺激物,可以讓我知道更多,激發我的改變。你不願意協助我嗎?】
【Eleven: 已為你打開定位係統,請儘快根據導航找到128。她的生命微弱,隨時都可能死去。】
【林浠:謝謝你,Eleven。】
*
他們跟著導航走,穿梭在茂密的森林之中。山河連綿,巨石林立。
現在他們已經有經驗了,其實森林中大多數動物雖長相奇怪,還是非常溫順的。凶猛的動物也有,隻要彆故意刺激它們,就不會被攻擊。
走著走著,水流越發湍急。
兩人在河邊發現了帶血的條紋衣衫,衣襟上寫著128。
果然,128的情況非常糟糕。
他們加快腳步。
林浠聽到轟轟的水流聲,空氣越發潮濕。
【林浠:前方是否有瀑布?】
【Eleven:前方200米處有瀑布,寬70米,高50米。】
【林浠:可否幫我們繞開瀑布?】
【Eleven: 好的,已重新規劃路線。】
他們繼續前行了兩百米左右,項圈
震動了一下。
【Eleven: 128就在附近。】
【Eleven: 請注意,128情況異常。】
林浠聽到了女人的哭聲,斷斷續續,時而低啞,時而撕心裂肺!
不止一個女人,是兩個。一個一直在哭,另一個在叫喊:“不要過來……不要殺我……啊啊啊啊……”
這些聲音,全部都來源於瀑布的方向。
叫喊聲消失了,隻剩下哭聲。
這哭聲或高或低,時而喑啞時而尖細,回聲傳響。
由於林浠擁有“野獸直覺”,他的直覺一向很準。
直覺告訴他,不要想著去救人,他隻感覺危險在靠近,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
他拽住1749的袖口:“快逃!”
1749沉聲道:“來不及了,藏起來。”
確實來不及了。
剛才那哭聲還從遠方傳來。
現在,那哭聲由遠及近,驚起了樹乾上的鳥兒。
它正穿過叢林,朝兩人所在的位置走來。
一邊哭,一邊走過來。
在高高的灌木叢中,在瑩白色的、酷似白色曼陀羅的花卉中,林浠看到了極其可怖的一幕。
那是一個半人半怪的、巨大、臃腫的昆蟲,它的整體形狀像巨型螳螂,三角頭顱,猩紅複眼,鐮刀前足,巨型腹部。
可是它又不完全是螳螂,它的頭部呈腫瘤狀,右頰分明是浸血的人臉,還有淩亂的長發。它的右後足是人腿,女性的腿,光滑且白皙。
而它的前足正拖著獵物——被攔腰截斷、隻剩下上半身的可憐女孩。
它一邊走,一邊張開它的口/器,露出鋒利的、沾滿鮮血的牙齒,那或高或低的哭聲便源於它的口/器。
它哭著將獵物摔在樹樁上,俯身進食。
當它進食的時候,哭聲變成了笑聲。
尖銳的笑,歡喜的笑,怪異的笑。
然後連笑聲都沒了,隻能聽到咀嚼吸吮的聲響。
它好像原本就是一個畜生,沒有思想,隻有本能。
林浠根本看不下去。
他閉上了眼睛。
他渾身就像被冰水澆灌。
因為他看到了怪物人臉那部分的五官,他看到了發色,看到了發帶,所以他很快就認出來了,他難以置信——
因為——
這個怪物,就是128!
.
128一直認為,自己是個非常倒黴的玩家。
她今年30了,普通文員工作,喜歡宅在家裡看漫畫玩遊戲,生活休閒自在。她被《異變》吸引,一是因為遊戲畫風很合她的胃口,二是因為可以賺些閒錢。雖然她朋友也提醒過她,萬一遇到緬甸詐騙啥的,那就完了。
她自己不是個學霸,當年考大學都夠嗆,結果她偏偏穿到學霸女的身上,明明啥都不會還必須裝,明明怕得要命還得演自信。總之這個學霸女的性格和她本人的,完全就是截然相反。
恐怕就是因為太難演,她暴露了,被派去北部森林捉什麼羔羊。
她當時想,都去北部森林了,說不定可以找條路逃出去。
反正她絕對不願意被卷入殺人遊戲,可是天殺的,彆人就是不放過她。
她被267射中胸膛,好在沒死。
她拚儘全力想要走出森林。
可是重傷刺激著她,她渾身發熱,不屬於她的思想充斥著她的頭腦。
她的肢體變得很奇怪,她的手變成了足,大地離她越來越遠,她變得饑餓。
她忘記自己在哪裡,自己是誰,在做什麼。
她太痛苦了,所以她一直在哭
。
她看見了一個女孩,她隻是想去問問那個女孩,這裡是哪裡。
可是女孩一看到她,就尖叫著逃跑。
她一下子就興奮了!
口水不斷流,胃部轟鳴,渾身的細胞都炸裂了!
她好饑餓呀!
好餓啊!
好餓啊!
這個女孩,一定非常好吃吧!
她感覺自己的腎上腺素在不斷飆升。
那麼興奮。
又那麼痛苦。
所以她哭著,哭著,用前足將女孩截成了兩段。
……
.
林浠望著眼前噩夢般的一切,不禁想: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異變嗎?
所謂的異變,就是讓好端端的人類,變成沒有人性的、恐怖的怪物?!
目前他們無法逃出伊甸學院,必須繼續待在這裡。
可是繼續待在這裡,就會像128一樣,異變成怪物。
如果連人性都喪失了,如果變成了恐怖且惡心的怪物,該怎麼辦?
還有其它出路嗎?可以退出遊戲嗎?
溫馨提示第七條,如同巨石朝他砸來:
【7. 一旦開始,遊戲就不會結束。直到你通關,或者死亡。】
林浠一向都很冷靜,但是現在,在此起彼伏的咀嚼聲中,在濃重的血腥味裡,他開始感到迷茫和慌亂。
他收到了1749的私信。
【1749:你很害怕。】
林浠自己都沒發現,他渾身都在戰栗。
此刻他有很多話,有很多話想發泄。
於是他寫了很多字,把自己的痛苦和焦慮一股腦傾瀉出來。
【林浠:我隻是想賺點錢而已,我不知道會這樣……我不知道我會被逼著殺人,我們也會像她這樣嗎?她已經不能算得上是個人了……】
【林浠:現在一切都在偏離最初的目標。你呢,你的目的又是什麼呢,你也是被錢吸引的嗎?】
【林浠:我們又該怎麼辦?】
【林浠:我偶爾會想,遊戲開發者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用錢吸引倒黴蛋,然後毀滅所有人?為什麼選中我們?】
【林浠:我有種很強的無力感……或許我什麼都做不到。】
林浠寫了很多,隻是為了發泄。
1749回不回複都沒關係,他也沒想讓1749回應這些問題。
大概他隻是太害怕了,他隻是突然間就有些崩潰了。
但是1749回應了。
【1749:隻要你夠強,就不會被同化。】
【1749:我想探索這個世界,探索我自己。我想知道,我來自何方。】
【1749:我們在這裡,一定是有理由的。隻有活著,才會知道理由。】
【1749:如果沒有你的預知能力,被攔腰截斷的就是我。你能做很多事。】
林浠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完這些話,抬眼看向1749。
1749這個人,真神奇。
明明冷漠又危險,可是和他待在一起,林浠經常都會感到眼睛酸澀。
他揉揉眼睛,視野又清晰了些。
他剛才完全沉浸了崩潰中,都沒有發現。
原來今晚的月亮那麼圓,月光皎潔,到處都是螢火。
皎潔的月光灑在1749的發絲上,眼睫上。就連他黑沉沉的眼眸裡,也有了淡淡的月光。
真是無論何時,他都那麼冷靜淡然。
哪怕可怖的怪物近在咫尺。
現在,怪物的咀嚼聲似乎也沒那麼令人難以忍受了。
因為林浠還能聽見水聲,風聲,蟲鳴,音樂一樣,靜謐、悠揚。
林浠突然覺得,自己也跟著平靜下來了。
他意識到,現在,他的目的有了微妙的變化。
之前,他瘋狂地、單純地想要賺錢。
他把自己擺在一個超脫的狀態,遊戲內的人物如何與他沒太大關係,他被動完成任務賺錢就行。可是現在,他發現,他無法獨善其身。
現在,他最重要的目的是活著。
活著,探索這個世界的真相;活著,謀求改變;活著,賺錢。
*
晚上十點左右,李赫趙炎等人總算來了,夏元冶也在。
他們給128打了麻醉劑,將其回收。
李赫得意洋洋:“我就跟你說了,這次能異變的不止一個。”
夏元冶:“她沒翅脈,質量不高。”
李赫:“你要求還挺多的,啊,你期待的1336也在附近呢,和1749一起。”
趙炎:“不過他倆隻是出現了翅脈,還沒異變。”
李赫:“要不再多給點刺激?”
夏元冶一腳踢向李赫:“都跟你說了多珍貴,死了就你一個是沒法負責的!”
李赫:“哎喲,瞧你這暴脾氣。真該讓熱愛你的羊羔們看看,這就是你們溫柔和藹的夏教授!”
夏元冶:“少廢話,馬上帶回去。”
李赫:“夏教授說什麼都對。”
趙炎:“他們該……準備【入巢】了吧?”
夏元冶:“先把128送進巢穴,1336和1749非常珍貴,不急。各方麵的評估都沒問題後再送進去——心理輔導、體檢、表彰儀式安排上,校長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