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緊。
更糟糕了。
祈淵森白的指骨、掌骨已經徹底暴露。
隻要掀開他的衣衫,就會發現,他左半邊身體的肌理消失了一大半,露出了光滑的肋骨。
翅脈裹纏在他的骨頭上,就仿佛纏繞在樹乾上的藤蔓,發出淡淡的熒光。這些繚繞的光脈似乎有了生命,竟然長出了葉片,開出了白色的花。
形似曼陀羅的花。
那些長出花的光脈還在攀爬,在延伸,在改造。
改造他骨骼的形狀。
他背後的衣衫被新生的骨架撐開,有什麼擠出了他的肩胛骨,連接了肱骨,正在戰栗地生長……
這就是異變嗎?
林浠以為,異變都是惡心可怕的。
可是,他居然在祈淵身上,看到了一種詭異的美。
他的心跳在加快,不是因為害怕。
此刻,祈淵低垂著臉,
濃密的烏發幾乎擋住了異變的左臉。
林浠將他的發撩起,在他的臉上,仿佛看見了天堂與地獄。
他的右臉完好無損,睫毛纖長,皮膚瓷白,昳麗如畫。
而他已經失去了左臉的皮膚,露出了猙獰的牙齒和猩紅的肌理。
他牙齒的形狀也在變化。
左側犬齒部分變成了獠牙。
他還在喘息,呼吸的溫度和之前截然不同。
之前過熱,現在過冷。
就連睫毛上,似乎都凝上了冰霜。
幾乎所有羊羔,在看到祈淵這副樣子時,都會害怕——
害怕祈淵變成鐵絲網外的怪物,害怕他失去理性,攻擊自己的同伴。
非常非常奇怪,林浠居然並沒有害怕。
他的直覺技能沒有被觸發。
他離祈淵如此之近,近到可以隨時被攻擊,他依然沒有退卻。
大概是因為,哪怕在此時,祈淵身上沒有一丁點異味。
他身上那股,極度好聞的味道,甚至變得更加濃鬱了。
那種香味可以勾起林浠的眷念之情。
對大自然的眷念。
他仿佛看到了迷霧中的雪鬆,山洞裡的冷泉,沾滿朝露的綠葉。
他仿佛看到了一萬朵白色曼陀羅,在曼陀羅之中,有著奧秘之眼。
那種香味讓他放鬆。
哪怕生命隨時都可能隕落,他依然感到了一絲慰藉。
就好像,神住在他的內心深處,在他耳邊說:
林浠,不要怕。
你沒有畏懼的理由。
因為,
該畏懼的,
是它們。
——啊,又是這種奇怪的感覺。
林浠晃晃腦袋,便聽到祈淵喃喃道:“渴……”
林浠給他喂水。
祈淵左側口腔沒了嘴唇,喂多少,漏多少。
水液順著他的下巴滑下,洇濕了他的衣衫。
祈淵的睫毛在發顫,胸膛起伏著。
“渴……”他繼續說。
林浠又給他喂水,這次更慢,總算喂進去了一些。
水液滑過他的喉骨,便被光脈吸收。花朵搖曳著。
總是這樣也不是辦法,林浠還需要思索下一個五分鐘該如何熬過去。
正當他準備離開時,他被祈淵捉住了手腕。
冰冷、堅硬的觸感,祈淵用沒有血肉的手骨捉住了他。
力氣是那樣大,林浠根本就沒辦法掙脫。
祈淵抬頭望著林浠。
漆黑的右眼彌漫著水霧,左眼則是觸目驚心的猩紅。
他的呼吸越來越重,幾乎在戰栗地央求:
“林浠……我……渴……”
他還想喝水。
林浠問:“礦泉水,可以自己喝嗎?”
祈淵幾乎是執拗地說:“不要那個。”
林浠無奈:“你要喝什麼?”
他的話音剛落,左手已經被祈淵捧起。
新包紮的布料被染紅了一片。
祈淵咬上布料的邊角,一扯,便露出了林浠的左手。
左手手心的傷口,到現在都還沒愈合。
血液順著他的手指蜿蜒流下。
林浠這才意識到祈淵想做什麼。
果然,下一刻,他的食指和中指便被濕潤的口腔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