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真一聽,立刻嚇得鬆開了手。
劉美鳳看向他倆,猶如抓住救命稻草,哭喊道:“老唐,你快跟他們說說好話,我真沒那麼乾!那些孩子都是人家願意賣的,這咋可能犯法呢?”
見她承認了,還是個法盲,唐廣安頹喪地後退一步,感覺一下子老了十歲。
“你是不是虎啊?這種事兒也敢乾!這回,咱家小策被你害慘了~”
聽他提起“唐策”,劉美鳳徹底慌了,她想問清楚怎麼回事?但公安同誌沒給她再開口問的機會,領著人出了大雜院。
身為家屬,唐廣安也要跟去,孟書閣是大院兒裡第一管事人,他也跟了過去。
直到他們走後,圍觀群眾才漸漸散去一些,也有人留在原地,繼續討論。
畢竟大家都遵紀守法,一輩子都沒碰到過這種事。
陳愛荷站在自家門前,仍在出神,她和劉美鳳鬥嘴鬥了半輩子,是萬萬沒想到劉美鳳能乾出這種事?
薑柔站在她身邊,輕輕抿唇,若有所思。
這一夜,注定很多人無心睡眠。
第一天,孟書閣把大家召集在一起,開了會。
大雜院裡一下子出現兩個犯罪分子,他有一定的責任。再加上年齡大了,做起事來有心無力,他決定讓出權利,重新選舉一大爺。
此話一出,眾人再次嘩然。
陳愛荷不想讓他退位,便說道:“一大爺,你為咱院兒做了那麼多好事,咋能說不乾就不乾呢?大家都信任你,你還是繼續乾吧!”
其他人跟陳愛荷的想法一樣,也都紛紛附和。
但孟書閣擺擺手,態度堅決,“十一月一號,在這裡公開投票,趁這段時間,你們都認真想想,該把票投給誰?”
至於唐家的事,有人問他,他沒再多說。
開完會,回到家。
陳愛荷繃著臉不太高興。薑柔要看孩子,沒去開會。
見她臉色不對,便問:“您怎麼了?開會說什麼了?”
陳愛荷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把孟書閣要退位的事說了出來,很是鬱悶道:“咱院兒的馮文章,早惦記一大爺的位置了,估計這回他得牟足勁讓自己當選,我忒煩他了。”
馮文章是機械廠工人,為人小氣愛記仇,平時和薑德山關係不咋樣,無論是在廠裡還是在大雜院都不說話。
如果他當選,指不定作什麼妖風呢!
“要不,晚上讓你爸再勸勸孟書閣,劉美鳳乾的缺德事關他啥事啊?用不著連一大爺都不當了。”
薑柔倒覺得一大爺是因為孟雯姐懷孕,分身乏術才不願意繼續當的。
“讓我爸去勸勸也行,不過估計他不會回頭。”
果然,等晚上薑德山去找孟書閣時,又被他拒絕一遍。兩人坐在餐桌前,一邊喝酒一邊吃著花生米。
“德山,你這人最實在,要不你競選試試,如果你能當這一大爺,那是咱全院兒人的福氣。”
薑德山趕緊擺手,實話實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煩人際往來,家裡的事兒都是我媳婦在張羅,我可當不了這管事人。”
孟書閣聽了嗬嗬一笑,沒再勸他。
兩人你一杯我一杯,直到深更半夜才散場。
陳愛荷可算把他盼回來了,便問:“咋樣?還有回旋的餘地不?”
薑德山臉色醺紅,搖搖頭,“沒有,他打算當個好姥爺,以後隻操心自家事,不操心彆人的事了。”
陳愛荷有些失望,卻隻能接受現實。
接下來的日子,大家討論最多的兩件事,一是唐家那些破事,一是誰當一大爺對所有人最有利?
最近,唐廣安和唐真都不敢出門,最怕看見大家的有色眼光,直到唐策歸來,才有所緩和。
經曆了這件事,唐策仿佛成熟許多,眉宇間不再是陽光和煦,而是掛著霜雪的厲色。
他每天都會去公安局了解情況,隻想知道劉美鳳在裡麵過的好不好?
而他和張天柳的婚事,也自然而然告吹了。
大家見到他依然會打招呼,卻仿佛隔著什麼,沒那麼自然。
某天從公安局回來,唐策對唐廣安說出心中決定,“爸,我打算轉業回來,這樣你和小妹還能有人照顧。”
唐廣安老淚縱橫,嘴裡咒罵道:“這劉美鳳真是害人不淺!當初我咋相中她了呢?我要跟她離婚!”
唐真在旁邊聽到,小聲哭泣,感覺天塌下來一樣。她不禁埋怨母親,為什麼要乾那些違法亂紀的事?
唐策默默看著他們,心裡異常平靜。
*
時間一天天過去,原本金黃的樹葉已慢慢掉落。
這天,郵遞員來到大雜院送信。陳愛荷看見他,連忙迎過去,“同誌,咋樣?今天有我閨女的信不?”
郵遞員見她天天過來問,早跟她熟了。於是笑著調侃道:“嬸子,許是您心誠,今天真有您家信件。”
說著他從郵遞包裡翻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陳愛荷先是驚訝,隨即接過信,看到上麵的地址,簡直喜出望外。
“真是謝謝你啦!我等的就是這封信!”
說完,她還從挎兜裡掏出幾顆糖給對方,說這是喜糖。
有鄰居見她這麼開心,便問:“看這笑的,你家是不是有喜事啊?”
陳愛荷高高舉起手裡的錄取通知書,語氣充滿自豪,“我家小柔被廣播學院錄取了,以後她就是大學生了!”
眾人一聽,紛紛對她說恭喜。
沒出半天功夫,整個大雜院都知道薑柔要上大學了!
反倒是薑柔本人,變成最後一個知道的。她從外麵回來,見所有人都對她道喜,剛開始還不明所以,等多問幾句後才知道是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到了。
她懷著激動的心情走進屋,陳愛荷立馬把信封遞給她,“你看看是不是這個?我看上麵的地址是廣播學院。”
薑柔接過信,拆開來看,裡麵的信紙上印著[京市廣播學院]幾個大字。
她一目十行掃過,連連點頭,“對,就是它。媽,我真被廣播學院錄取了!”
陳愛荷懸起的心落了地,忙問:“那啥時候上學啊?”
“要11月下旬呢。”
“你還缺啥少啥不?如果手裡沒錢,我和你爸有。”
薑柔有些無奈,不明白為啥她媽總覺得她沒錢花,其實她手裡還有好幾百塊錢呢。
“媽,我什麼都不缺,你們的錢,自己留著花吧。”
“真不缺錢?”
“真不缺。”
見她回答得挺肯定,陳愛荷這才放心,
等沈城東和薑德山回來,便看見家裡包了餃子,氣氛歡聲笑語。
陳愛荷把這一消息告訴給他們,還不忘把薑柔拎出來再誇讚一番,“你說咱家小柔從小不愛學習,每次考試都倒數,誰能想到,有一天也能變成大學生?”
薑柔聽了有些囧,紅著臉把她拉進廚房,“媽,您先彆說了,快點煮餃子吧。”
“行行行,我閉嘴,我煮餃子。”
等薑柔轉過身,便看見沈城東站在不遠處,正看她。
她走過去,就聽男人眉宇溫柔道:“媳婦,恭喜你。”
薑柔回望他,輕聲說了句“謝謝”。
今天這頓餃子,大家吃得特彆高興。薑曉文更是把薑柔當成榜樣,當著全家人的麵,發誓要向薑柔看齊,以後也考廣播學院!
陳愛荷聽後,特彆欣慰,想著薑博懷如果在天有靈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很開心。
*
1974年11月21日。
廣播學院複校後所招收的第一批新生開學了,共159名新生。
分新聞係、無線電係、外語係,薑柔就讀於新聞係播音專業。
當天,她穿著母親給買的呢子大衣,腳踩黑色小皮鞋,來到廣播學院。
因為是京市本地人,家裡又有兩個寶寶要照顧,她不用住校,也就沒帶任何行李。
她走進校園,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歡迎新生的紅色條幅,以及條幅下的迎新站。
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中,薑柔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朝迎新站走去。
“請問,新聞係怎麼走?”
迎新站的兩名同學聞聲看向她,眼底劃過驚豔,“你是新生?”
“對,我是新聞係新生。”
這時,有個女孩也來到迎新站,看見薑柔露出一抹和善的笑,“你好,你是學播音專業吧?”
薑柔轉過頭,隻見眼前是個高挑美麗的姑娘,一雙桃花眼彎彎的,很有親切感。她對這人有一種莫名好感,於是回答道:“對的,你怎麼知道?”
女孩衝她輕笑,“因為隻有播音專業才出美女。”
“……”薑柔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臉色微微泛紅,“請問,你是哪個係的?”
“我是外語係學的西班牙語,如果你感興趣,咱們可以做個朋友。”
說著,她落落大方抬起手,薑柔見狀,回握。
“我叫薑柔。”
“我叫程夕。”
感覺到薑柔的手柔若無骨,程夕笑眯眯地想:自己身邊又多了一位大美女!能和美女做朋友,真好~
薑柔看見她笑,也跟著笑,覺得這裡的學生,真的很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