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裝車的金屬門把在夜間格外冰冷,那隻手戴著露指手套,原本灰棕的耐臟顏色因為長期使用,掌心裡已經磨白變色。
露著底部圖形奇怪的一點紋身。
它往下壓了壓,試圖沒有鑰匙也要打開這扇車門。
車內衣物堆裡熟睡裡的人,因為這點細微動靜,蹙著眉心,困頓翻了個身。
在多次嘗試無果後,來人稍有些暴躁地猛錘了下門把。
他力氣實在很大,如果不是怕被不遠處帳篷裡的人聽到動靜的話,也許他能徒手將整量車推動也不無可能。
車裡的懷姣讓那一下劇烈的晃動,弄得夢裡也禁不住抖了抖肩膀。
那人動物一般,齜著牙齒,喘著粗氣圍在車周繞了幾圈,最後停在車頭玻璃處。
這裡是唯一能看清車內景象的地方,蒙著層水汽,勉強稱得上明亮的駕駛座車窗,男人微苟著腰,湊近趴伏在上麵。
他以手做擋,隔絕不遠處的彩燈反光,睜大眼,仔細、探尋地往裡看去。
過近的距離讓他呼出的熱氣形成白霧,暈染在透明玻璃窗上。
懷姣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睛,他覺得有點冷,細白細白的小腿和胳膊都垂在床外。
車外的濕潤草地,時不時被鞋底踩過的一點細微聲音,讓他這晚莫名睡得有些不太安穩。
隻是他實在困得很,濃而卷的睫毛耷拉著,眼皮像被膠水黏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閉上又睜開。
最後困意上腦,臉頰壓在身下綢緞裙擺上,微睜著眼睛,像個漂亮的呆滯木偶,目光失焦地呆呆望著前方車窗。
外麵實在很黑很黑,隻有不遠處帳篷裡的彩燈一點微弱燈光,偶爾會閃爍著照映在上麵。
跟隨著懷姣的呼吸頻率,他看到車窗玻璃上暈開了一小塊白蒙的水霧,下一秒,被冷風吹散,隻很快又暈開一塊白霧,然後再次被吹散,暈開,一直重複……
懷姣就那麼混沌地看了許久,直到眼皮再也支撐不住,終於閉著眼睛昏睡過去。
窗外的風停了,那一小塊白霧長久地停留在車窗玻璃上。
像有一雙手,捧在上麵。
眼睛貼著玻璃,鼻尖抵著車窗,一直一直,粗重又急促地盯著裡麵熟睡的懷姣。
……
懷姣睡到了快中午的時候才被人從裙裝堆疊的“床上”扯起來。
來叫他的還是那個壯碩黑人,對方的隱藏身份似乎是馬戲團團長手下的第一打手什麼的,懷姣注意到他的一切行為幾乎都來自於威廉的授意。
包括但不限於故意不叫他吃早飯等。
懷姣中午被提溜著過去的時候,馬戲團眾人已經差不多連午餐都吃完了,威克斯不在導致的唯一結果是,沒有人給他留飯,也沒人追著他喂肉了。
懷姣坐在餐桌角落,啃著黑人男好心拋給他的一個蘋果,雖然他們的食物看起來也不是特彆有食欲什麼的,但懷姣還是有點點生氣。
因為他好像隻是被帶過來走了個過場,啃完那個蘋果後,他又被黑人提溜回了車子裡。
懷姣:“????”
有病啊這個威廉!!!
【麵包,要嗎。】8701見他像個尾巴著火的小狗一樣,憤憤蜷在衣服堆裡,忍不住問了句。
懷姣一下坐起來,一連說了三個“要!”,隻8701剛打算給他弄時,他又想到什麼似的,小心問道:【這個確定是係統的權限嗎,會不會有點為難……】
懷姣記得很清楚,在上個副本那種艱苦情況下,8701都沒有提出過給他準備食物,足以這種事大概還是有點難度的。
畢竟如果係統真的可以兌換食物這種東西的話,那像末世類生存副本,對玩家來說也就沒有太大難度了。
懷姣的考慮很有必要,“校規”裡的時候,他其實有偷偷對比過其他玩家的係統權限,然後他發現,8701對他真的實在太好太特彆了。
說是有求必應也行。
有些開小灶的行為,甚至已經直接牽扯到了副本主線,對於普通玩家係統來說,算是越權又越權。
懷姣其實有點怕8701因為自己而違規什麼的,因為他覺得應該再沒有誰會像8701這樣對他好了。
8701對於懷姣的問話,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十分可疑地停頓了幾秒。這是對方猶豫時的常見表現,懷姣跟他相處這麼久當然能懂。
【還好,也不算太……】果然,回答的話也不太爽快。
懷姣又躺回衣服堆裡,撇嘴說:【那我不要了,我還不是很餓。】
8701:【……】
不過也得虧懷姣沒有因為一時口欲,答應8701的投喂。下午快結束的時候,五點多到六點那個樣子,關押懷姣的車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先是非常客氣地敲了兩下門,隻沒到到懷姣回應,對方就直接推開了車門。
藍白相間的收腿燈籠褲,底下綁著皮靴,男人個子很高,進來時需要微彎下背,才能正常走進來。
懷姣聞到了食物的香味,煮爛的燉肉,和一碗冒著甜香的濃湯。
端著盤子的那隻手上戴著金銀相交的戒指,手指極其修長,骨節分明,隻衣袖堆疊的手背上,滿是紋路繁詭的紋身。
小醜頂著懷姣略微退縮的緊張視線,一句話也沒說,那副一塵不變的誇張妝容底下,猩紅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他將盤子放下,放在距離懷姣有些距離的車內櫃子上,屬於懷姣伸手夠不到,站起來取也必需要從他身邊經過的一個位置。
懷姣撐坐在衣服堆裡,抬著眼睛看向他。在沒有燈的逼悶車廂,昏暗餘光下,小男孩烏泱泱的睫毛一翹一翹往上掃著。
“要吃嗎?”
懷姣咬著嘴唇,老老實實點點頭。
他有點怕小醜其實,但他知道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下,聽話比什麼都有用。
果然,小醜笑了一聲,誇他“很乖”。
男人這時的頭發是符合小醜角色的深綠色,那晚在小路上,懷姣其實見過他本身的頭發底色,細碎的純金色發絲,瑰麗又奇妙。
是像午時的太陽光一樣醒目的顏色。
懷姣看到這個誇他很乖的男人,在他老實又聽話的視線下,獎勵一般,將盛著食物的餐盤端過來,彎腰放在了懷姣的麵前。
他蹲下身,版型寬鬆的燈籠闊腿褲,繃出幾道無傷大雅的褶皺,餐盤裡沒有碗筷,隻有一個銀質勺子,懷姣沒有得到指令,不敢自己動手去拿。
“要我喂你嗎?”小醜垂眼,拿著銀勺攪了攪甜湯。
懷姣猶豫了一秒,然後再次點了點腦袋,他怕這是小醜的考驗,如果不答應的話,今天就沒有東西吃了。
隻是下一秒,對方就在他眼前做出個出乎人意料的舉動。
銀勺舀著盤子裡的一塊肉,在懷姣眼巴巴視線下,放進了男人的手掌心裡,濃棕色的醬汁,連汁帶水地沾在皙白皮膚上。
懷姣愣住了,翹著眼睛,茫然看向他。
“隻有這一頓。”小醜也抬眼和他對視,看不清眼型的深邃眼窩上,畫著刀劃一樣的純黑色尖銳線條。
“我洗過手了。”
“非常仔細。”他這樣說道。
不知道joker是不是抱了羞辱人的目的,又或許是故意想給同事威克斯一個出氣的機會。
男人高大身軀蹲在懷姣麵前,他將餓了一天的懷姣見到的唯一一頓正常食物,放在了自己的手心裡。
像在逗一隻小貓。
他大概以為隻要是正常人都會知羞知恥,會知道這就是一個直白羞辱的舉動。
畢竟也才餓了不到一天,麵前的漂亮小鬼應該會憤怒地推開他,或者脾氣大一點,端起地上的盤子將甜湯澆到自己的臉上。
joker非常期待那樣的畫麵,貞潔烈婦一樣的反抗舉動,哪怕以自己的身手,對方其實連碰都碰不到他。
但那會給joker一個機會,光明正大折磨這個人的機會。
就在昏睡不醒的威克斯麵前。
但joker還是料想錯了,他把事情想的有些複雜,卻忽略了自己麵對的是一個頭腦簡單,又實在不怎麼聰明的人。
他一點也猜不到。懷姣不經餓,更不知道丟臉,甚至還以為joker說的洗乾淨手了是在跟自己解釋。
懷姣湊近,聳著鼻子嗅了嗅小醜的手指,他確定上麵確實有一點未散的皂角味。
懷姣表情認真,隻露出一點點足以忽略不計的輕微嫌棄,皺著鼻尖說:“那你下次彆這樣了。”
說完垂著腦袋,柔軟指腹捧住小醜的手,怕他收走一樣,鼻尖抵著他手掌心,慢吞吞將食物咬進自己的嘴裡。
“有一點冷了。”懷姣皺著眉毛,抿住嘴巴嚼了嚼,幾秒鐘後,他睫毛翹起,小小聲跟joker說:“我還想喝一口湯。”
模樣坦然得像在對待一個主動給他喂飯的正常人。
小醜:“……”
他罕見地頓了兩頓。
懷姣好想喝那個湯,看起來很甜,他等不及了,還催了小醜兩聲。
小醜妝容覆麵的臉上,表情難得有些詭異,他停頓了半晌,忽地好奇道:“放在哪裡你都吃嗎。”
懷姣以為他在又考驗自己,抿著嘴巴,乖巧點點頭。
交代說:“要提前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