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賦歸指著被排隊的人遮擋住的攤位,特彆驕傲地說:“看我媳婦生意好的,市集獨一家。”
“得得得,知道你有個天下第一的好媳婦。”秦爽笑著說:“天天聽你誇你媳婦,真是夠了啊。”
“等你吃到我媳婦做的鹵菜你就知道我說的話一點不假。”林賦歸帶他把自行車停到專門的地方,叮囑道:“鎖好,這裡人多手雜。”
秦爽像是初入市井的人,對一切都感到很好奇。他東瞅瞅西看看,見林賦歸跟一家燒烤攤老板打招呼說:“李哥,給我支張小桌子,今天有人請我客~”
秦爽‘嘿’一聲笑著說:“想吃什麼隨便點,先給我來二十串的羊肉串,還有二十串肥肥的羊肉筋,加上兩瓶啤酒。”
養殖場的製服是縣裡人都能認出來的,都是自己家一等一的好麵料做出來的,工作金貴,人也金貴。
李哥見了秦爽,直言道:“還以為你們場裡的人都吃夠肉了,沒想到今兒來個大主顧。”
秦爽這才注意到邊上小桌子坐著的人吃的都是烤土豆片、烤豆乾、烤豆角一類的食物,他這的的確確算是大手筆。
他也沒啥不好意思的,有錢該吃吃該喝喝,自己正兒八經賺來的又不是搶的。
林賦歸跟他說了聲,就往蘇桃的攤位去,沒一會功夫蘇桃跟林賦歸一起過來,手裡還拿著幾包鹵菜。
“哎喲,小嫂子啊,給我拿這麼多我吃不完啊。”秦爽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說:“沒想到咱們還真有緣分一起吃飯,來瓶啤酒?”
蘇桃把鹵菜放到桌子上,找李哥拿個鐵盤全都倒在上麵,笑著跟他說:“我前麵還在忙,晚點賣完我就來。”
等蘇桃走了,秦爽假模假式地跟林賦歸說:“小林同誌,這些東西你家屬忘記告訴我多少錢了,我不能白拿啊。”
林賦歸給他倒上啤酒,笑罵說:“你啊就是這張嘴討厭,吃你的吧,今天管夠。”
蘇桃記得林賦歸被冤枉筆試作弊,她孤立無援之際是秦爽二話不說幫了她。雖然不是什麼大忙,也是送了溫暖的。她記得這件事,也記得自己說過要請秦爽吃飯被拒絕了,今兒正好趕上,連本帶利都給他加上。
“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鹵菜。”秦爽嗦著鴨頭,一臉崇拜地說:“我在首都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鹵菜,簡直絕了。居然能想到把鴨頭、鴨腸、鴨架鹵出來...”
他被辣的‘嘶哈嘶哈’,還不停地往嗦著骨頭:“怪不得你一下班就火急火燎地過來幫忙。”他湊過來小聲說:“彆看買賣小,悶聲發大財呀。”
“掙多掙少我管不著。”說出去彆人可能不信,林賦歸跟蘇桃倆人正在進行AA製生活。
林賦歸與秦爽兩個人,一個是學徒工,一個是臨時工,倆人工資加一起也就三十塊錢。還不夠蘇桃一個月賺的。
等待燒烤的空檔,秦爽的嘴巴一刻沒停。林賦歸不知道他的酒量,見他吃了一份花生順下去一瓶啤酒,說道:“你家住哪?”
秦爽望了他一眼,正喝著起興,大手一揮跟林賦歸說:“彆擔心,我原來在省城裡跟彆人吃飯都是踩箱喝。今天小嫂子在,咱倆就解解渴得了。”
林賦歸不是好酒的人,聽了後放心許多。他身子已經大好,但還是不願意做一些傷害身體的事,儘可能的鍛煉體質。
原本作為學徒養殖員林賦歸在五大三粗的同事麵前顯得瘦弱,等到都換上短袖,林賦歸長時間鍛煉形成的肌肉就露出來了。
胳膊雖然不夠粗壯,但精悍有肌肉,誰看誰都覺得有力量。這才知道小林同誌屬於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這可比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吃香多了,大家越發覺得他深藏不漏。
加上臉長得乾淨俊朗,待人接物的文質彬彬,在養殖場裡獲得不少好感。許多不知道他個人情況的人都想著給他介紹對象呢。
知道他早早就結了婚,不少人都很遺憾。
這個年代腦力勞動者與體力勞動者的體型差異不小,文化人還缺乏鍛煉精神,悶頭讀書。沒幾個有林賦歸這樣腦力與體能兩手一起抓的。
林賦歸看到裡麵蘇桃忙不過來,先過去幫了一會兒,又回到攤位上。
已經到了飯點,幾家燒烤攤上人滿為患。
李哥的燒烤攤同樣如此,他兩隻手都握著滿滿的鐵簽,行雲流水地翻滾炙烤。
孜然的香氣隨著白色煙霧縈繞在每個人鼻間,路過的人都會不自覺地咽咽口水。
“這位同誌,可以問問你們鐵盤裡的鹵菜在哪裡買的?”一個甜美的女聲傳來,秦爽眼前一亮,看到三位穿著的確良菱格裙子的姑娘笑吟吟地跟他倆搭訕。
秦爽拍拍邊上的座位大咧咧地說:“我這裡這麼多吃不完,你們過來隨意吃。”
帶頭的姑娘鼻尖有顆痣,看起來很俏皮。她自我介紹道:“我叫曉丹,我們是剛到縣文工團工作的,對這邊還不熟悉。隨意吃就免了,是在那邊買的?”
林賦歸見到蘇桃過來,就跟她們說:“這位是鹵菜攤的老板,想吃什麼可以跟她說。配好了直接給你們拿過來。”
蘇桃沒顧客的時候就過來坐一會,有顧客過去也來得及。坐在這裡可以看到攤位,她聽到林賦歸這麼說,想著也是順手的事,平時不忙也經常往李哥這邊送,就照以往般客氣地問:“我家鹵菜品種不少,你們喜歡吃什麼?”
三位姑娘在隔壁桌子邊坐下,曉丹看了眼蘇桃怔愣了一瞬,轉頭跟邊上的同事嘀咕了兩句,接著她的同事往蘇桃身上掃視兩眼,笑了一下繼續嘀咕,根本沒理會蘇桃的問話。
蘇桃站在她們麵前,看著她們坐在那裡交頭接耳。她看這三個人意不在此,轉身坐回到林賦歸的桌子邊。
林賦歸看到她們不禮貌的視線,挪挪板凳擋在蘇桃側麵。
秦爽‘誒’了聲,曉丹等人轉過來看著他,他問:“你們不是說想吃鹵菜嗎?怎麼不點啊?”
曉丹邊上的姑娘叫做小豫,回答道:“我們還沒想好呢,不如你挑兩樣過來讓我們先嘗嘗。”
她話音落下,曉丹和另外一個姑娘捂著嘴笑,也沒反駁。
秦爽是個直性子,聽到這樣說,不免說道:“剛才讓你們吃你們不吃,不給了反到找我要,文工團的姑娘都這麼反複無常的性子麼。”
他用乾淨的碗碟裝了幾份鹵菜意思意思一伸手放到隔壁桌上,小豫一眼見到最上麵的鴨頭,‘啊!’尖叫一聲說:“什麼玩意怪嚇人的。”
這是秦爽吃的最後一個鴨頭,他還舍不得給人呢。見狀正想伸手拿回來,曉丹伸出筷子按住秦爽的手說:“給出的東西還想拿回去呀?你們養殖場的職工都這麼反複無常的性子麼?”
秦爽被她問住了,無奈地衝林賦歸與蘇桃倆人笑了笑說:“小嫂子,麻煩待會再給我弄倆鴨頭吧,這玩意啃起來真上癮啊。”
林賦歸起身說:“我去給你拿。”
蘇桃沒被隔壁一桌影響情緒,站起來拉著林賦歸的胳膊說:“你就在這兒好好陪陪秦兄弟,今天鴨貨還夠,我多拿些過來。”
他倆假結婚有段時間,思想上相敬如賓,行動上未免露餡總會比普通友人關係表現的要親密些。
曉丹等人先聽到秦爽叫蘇桃‘小嫂子’沒當做事,還以為就是隨著彆人叫的。
她跟同事上禮拜剛被分到縣文工團,今天難得放半天假,許多東西都沒買好。
聽說市集上的東西便宜實惠,就跟一見如故的同事約好往這邊逛逛。
三位姑娘都還是十九、二十的年紀,正值最好的青春。初來乍到,見到什麼都新鮮。曉丹是在小城市長大的,家中沒有關係不能分配到大城市的文工團,隻能到這種窮縣城,看東西覺得土,看人覺得醜。
冷不防路過燒烤攤,見到秦爽已經算是難得的帥氣。再看到秦爽對麵坐著的林賦歸簡直挪不開眼睛。渾身上下一點土氣沒有,斯斯文文,胳膊上還有精悍的肌肉,有一種無聲的雄性性感。
臉上棱角分明,眼神清澈,笑起來忒招人稀罕。比起文工團的男演員也不遜色。
她們聽到燒烤攤的老板跟人說話,知道這兩位是縣裡待遇最好的養殖場職工,福利待遇一等一的好。
要摸樣有摸樣,要工作有工作,她們三人都是單身,相互推搡著過來搭訕了。
等曉丹她們見到一個賣鹵菜的女人跟林賦歸關係親密時,不可思議地相互看著眼色。最後還是曉丹定了定神說:“這位同誌,你叫她小嫂子,難不成你們都是親戚?”
秦爽沒她們這些彎彎道道,點頭說:“喏,就是我這位兄弟的寶貝媳婦啊。”
林賦歸看了她一眼,低下頭給自己倒酒,仿佛說的不是他。
曉丹對林賦歸印象特彆好,不光有彆人都看到的優點,她還覺得林賦歸話少、穿著乾淨,大夏天的從身邊走過也都是清清爽爽的味道。一看就是注重衛生的。
她雖然在小城市長大,家裡對她多有溺愛。她長年練舞最受不了身邊人一天下來的汗臭味。這樣一來,林賦歸在她心裡的分數更高了。
她看了小豫一眼,小豫裝作不經意地說:“這裡這麼開放麼,還沒結婚就能叫小嫂子?”
秦爽‘哈哈’笑著,沒聞到空氣中酸溜溜的味道說:“怎麼沒結,我們單位多少人想給小林介紹對象,一聽結婚了都很詫異。我這哥們長得年輕,根本不像有家室的人。不過恰恰相反,我這哥們最是個妻管嚴——”
林賦歸打斷他的話,嚴肅地說:“我是自願被管的。”
聽到這話,曉丹胸口仿佛堵著一口氣。她看到遠處走來的蘇桃戴著大紫色土不拉幾的圍裙,套袖不但不是配套的,反而是大紅色的。大紅大紫,土到家,除了臉好看有梨渦,她真不覺得一個小商販配得上林賦歸。
兩個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根本就是亂點鴛鴦譜搭錯緣分。
“你好,這位同誌。”曉丹坐在桌子邊指著林賦歸正在吃的藕片說:“我要五毛錢的藕片。”
林賦歸起身要替蘇桃拿,蘇桃按著他的肩膀沒讓他起來。
“先給錢。”蘇桃伸出手。
這個時代對錢總有股羞恥感,覺得伸手討要錢是很丟臉的行為。彆人給錢也要推三阻四地拿才夠文明。見蘇桃毫不在意地收錢,曉丹愣了一下,從兜裡掏出繡著蝴蝶的布錢包拿出五毛錢遞給她。
等到蘇桃離開,小豫翻了個白眼小聲對曉丹說:“我聽到那女的叫邊上殺豬的爹,果然是粗魯的一家人。”
跟她們一起過來話很少的姑娘姓歐叫歐鷺,上麵有一位哥哥叫做歐渡。名字來自‘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她爹娘是正兒八經縣城裡的教師,家風清正。她聽到她們的話忍不住勸導道:“勞動人民依靠雙手吃飯,咱們怎麼也不能取笑他們。”
小豫皺皺眉,跟她說:“我可沒取笑,就事論事。年紀輕輕伸手要錢這麼順暢,我就是有點吃驚而已。”
“買東西付錢就很正常,我沒覺得哪裡不對。”歐鷺辯駁道。
小豫提高聲音刻薄地說:“彆顯得就你素質高,你要是真高就不會一直盯著那邊那個男的。你自己早就回家,還在這邊跟我們坐在這裡乾什麼。”
被稱為‘那個男的’的秦爽驚詫地回頭,見被黃毛丫頭針對的姑娘麵紅耳赤地低著頭。他不好插嘴,叫來李哥給她們上了三瓶汽水,就當做圓場了。
蘇桃裝來五毛錢藕片,分量非常大。正常人買也就一毛、兩毛能有一截藕段。
曉丹呼吸一滯,看著麵前鼓鼓一包藕片張了張嘴。她內心很想跟蘇桃換點彆的來吃,五毛錢可是她兩天的夥食費,總不能讓她吃兩天的藕片吧。
她跟小豫使了個眼色,被小豫誤解。小豫假裝富裕地掏出五毛錢跟蘇桃說:“我還要五毛錢土豆。”
曉丹都快被她氣死了,插嘴道:“吃不了這麼多吧?”
小豫堅持道:“就五毛錢的,整的像誰吃不起似得。”
蘇桃捏著錢說:“我給你們送過來可以,你們記住裝過來的不退不換就行。”
土豆在市集裡便宜的不能再便宜,一斤也就兩分錢。就算鹵過以後價格會上漲,也不免給小豫裝來兩袋子。
小豫:“......”
蘇桃不覺得掙錢有什麼丟人的,反而覺得這兩姑娘挺逗的。眼睛隻往林賦歸身上瞟,還指望林賦歸給她倆出頭?
蘇桃陰陽怪氣地跟她們說:“你們一看就是城裡過來的,不嘗嘗我這裡的鴨貨嗎?也是,我這裡鴨貨比彆的地方貴一些,不按重量按種類一袋袋賣,我聽說吃這玩意不容易發胖,不過你們初來乍到在文工團工作,想必你們工資不高,一下也買不了太多。等下回發工資歡迎再來照顧生意吧。”
曉丹長這麼大沒被擺攤的下九流瞧不起過,有文工團的光環在,她自以為高人一等。要知道文工團裡的女同誌嫁的不是革命軍人就是政府的領導乾部,就算她隻是縣裡文工團的,也覺得自己能高嫁個好人家。
她能一眼對林賦歸有好感是林賦歸的福分,而且隻是好感又不是真想怎麼樣,大不了做個乾哥哥乾妹妹也行啊。她並沒有覺得自己做的不對,反而覺得蘇桃配不上林賦歸,覺得蘇桃礙眼。
“文工團的工資沒你想象的低。”曉丹笑著說:“而且社會地位挺高的,都是有編製的。接觸的人跟在小攤上接觸的人完全不同,是某些人一輩子都可望不可及的呢。”
小豫立馬跟著說:“我們正在準備《白毛女》的活動演出,要到縣禮堂裡進行表演。全都是內部票,分給有身份地位的黨員和政府官員。連續進行三場彙演,想必不少人會去欣賞我們的舞姿。”
曉丹對蘇桃笑一笑,假惺惺地建議道:“我看你不如到縣禮堂門口叫賣鹵菜,雖然不知道領導們冷不防吃到會不會拉肚子,但你肯定能比這裡賺的多。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像我們偶爾也願意吃一吃的。”
蘇桃覺得她倆腦子有病,估計腦仁還沒有秦爽啃得鴨頭裡麵的大。
她皮笑肉不笑地說:“說這麼多該不會吃不起鴨貨吧?我看你們老往那邊桌子上盯著,是看吃的還是看男人啊?”
“你亂說些什麼。”曉丹一下子臉紅了,她露出少女的羞澀神態,埋怨地往林賦歸身上看了一眼,正巧對上林賦歸緊皺的眉頭。
她的心飛快地跳了一下,垂下頭抿著唇說:“阿姨說話真好笑,這裡到處都是人,我看的男人女人多了,怎麼你就會說男人呢。是不是阿姨對這方麵太過敏感了。啊,對了,我習慣把結過婚的女人叫阿姨,您不會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