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蔣生在心裡這樣想著。
譚玄年不在跟前的時候,即便再不舒服,蔣生都覺得他還能再打十個。
然而譚玄年剛出現在眼前,蔣生忽然就感覺自己脆弱得不得了,不過是被一隻幾個月大的小貓踩了一下,他就好像承擔了生命不可承擔之重似的,不受控製地往邊上倒。
沒有人喜歡柔弱的病秧子,蔣生在心中這樣告誡自己。
必須要支棱起來。
然後……他就看到譚玄年一個箭步衝到他跟前,單膝跪在了沙發上。
對方一隻手扶住他正在往旁邊倒的身體,另一隻手巧妙地將吸管外麵的包裝褪去,啪的一聲紮穿茶幾上麵紙杯的塑封膜,捧著杯子舉到他跟前,吸管剛剛好停留在他一低頭就能咬到的位置。
“倒是沒發燒……”譚玄年摸索了一下他的側頸,微微往旁邊挪了挪站著的那條腿,便從單膝跪在沙發上轉變成了虛坐在他的腿上。
譚玄年重心沉下去之後,兩個人得以平視。
“是不是早上起來又低血糖了?”譚玄年偏頭,認真地與他對視,“我今天買的是甜豆漿,你快喝一點。”
蔣生微微低頭咬住吸管,抬眸看著眼前一臉關切看向自己的譚玄年。
突然覺得柔弱一點……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其實以他現在的傷勢,還是不要進食任何東西比較好。
但譚玄年都把豆漿遞到跟前了,蔣生也不想拂了對方的一片心意,乾脆就認下了低血糖這個病症,勉強抿了兩口。
就在蔣生慢吞吞咬著吸管喝豆漿的時候,他注意到譚玄年現在的姿勢。
雖然兩個人離得很近,但對方除了扶著他側頸的那隻手之外,幾乎跟他沒有肢體接觸。
尤其是譚玄年眼下用這個比紮馬步還累的姿勢虛坐在他腿上,就好像真坐上來就會把他壓壞似的。
他用腳抵著地麵,一個發力讓腿稍微抬高了一點距離,正好讓膝蓋懟了一下譚玄年的屁股。
譚玄年向上抬起了一點身體,眼神中帶著澄澈的疑惑:“恩?”
“不累麼,”蔣生鬆開了口中的吸管,稍微抬了下下巴,“維持這麼個姿勢。”
譚玄年輕咳一聲,緩緩撤下腿部的力道,坐到蔣生腿上:
“我們骨科手術多得是比這還累的姿勢,而且一待就是幾個小時。這要是都覺得累,那上手術我估計就活不成了。”
蔣生點頭,非常滿意自己腿上感受到的重量。
雖然譚玄年將整個人壓在了他腿上,但蔣生卻覺得原本無比沉重的身體變輕了不少。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每當他被絕望的情緒影響,似乎隻要和譚玄年多一些肢體接觸,狀態就會好轉不少。
這麼看的話……身為普通人的譚玄年居然能和八級的覺醒者破曉起到相同的功效。
思索間,蔣生重新叼起吸
管,然而還沒喝兩口,他就感覺自己腿上的重量正在慢慢變輕。
譚玄年不聲不響地又想要在他跟前紮馬步。
蔣生:……
感受到蔣生的視線,譚玄年有些無奈地抿了下嘴,“我怕壓著你右腿……釘子還在裡麵呢。”
接著他就聽到蔣生應了一聲,抬手就要去拿他手中的豆漿,不鹹不淡地說道,“你也累了一晚上快去歇著吧,豆漿我自己拿著——”
“誒彆啊,”譚玄年下意識就將手中的杯子舉高,接著結結實實坐在了蔣生腿上,甚至還往前蹭了蹭,“我老實坐下還不行嗎。”
等完全坐在蔣生腿上,譚玄年有些無奈地意識到,他剛剛……好像輕易地就被蔣生拿捏了。
算了,被拿捏就被拿捏吧。
其實他知道,蔣生平日裡不舒服的時間,要遠比他知道的多。放在平時如果蔣生沒有主動尋求他的照顧,那他就會裝作不知道。
他並不覺得蔣生的身體很弱,甚至恰恰相反。
蔣生能從那麼嚴重的車禍中活下來,並且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恢複成現在這個樣子,就證明蔣生在車禍前,身體條件一定非常好。
譚玄年相信,隻要再給蔣生幾年時間,對方肯定會恢複的越來越好,雖然幾乎不可能恢複如初,但隻要能不影響日常生活,總要比現在好很多。
然而在恢複的過程中,虛弱與不適肯定會頻繁出現。
不是誰都能很好地接受突然變得孱弱的身體,譚玄年不知道蔣生有沒有接受,他隻知道,如果蔣生不願意讓他看到虛弱的那一麵,那麼他就會偏過頭不去看。
但是……今天不一樣。
譚玄年忙了這麼些天,是真的有些累了,他想在蔣生旁邊多待一會兒。
如果放在過去,他看出蔣生不舒服卻在他跟前裝沒事人,他會假裝沒看出對方的偽裝,直接躲進臥室補覺。
但今天……即便知道蔣生好像並不需要他,他還是湊上去了,出於自己的私心。
隻是似乎沒能拿捏好分寸……他原本隻想著和蔣生並排坐一會兒就好,結果也不知道從哪一步開始跑偏了,導致他現在坐到了蔣生腿上。
蔣生應該是低血糖的症狀有所緩解,不再是一副軟綿綿的樣子。
對方緩緩將杯子從他手中抽走,捧在手裡也不繼續喝,隻是默默看著他。
這樣一來,在蔣生手使不上勁的時候,他僅有的一點充當杯子支架的作用也消失了,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坐下去。
就在他想要起身的時候,蔣生抬起手,摸了摸他眼尾的位置,“昨天晚上是不是哭過?眼睛好像比平時紅了一點。”
“恩?”譚玄年一怔。
他早上還沒顧得上照鏡子,所以沒注意到眼睛泛紅這件事。
他思索片刻,估計是戴樂子人的美瞳戴了太久,眼睛不適應所以有點泛紅。
“熬夜熬的吧,”譚玄年輕搖了搖頭,“上個班而已,有什麼可
哭——”
刹那間,一個純白禮堂的畫麵在譚玄年眼前快速閃過。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一個垂著頭,被很多條鎖鏈禁錮,跪著被吊禮堂正前方的人。
畫麵閃爍得好像定格動畫,而跪在地上的那人就在畫麵卡頓間,忽然抬起了頭。
譚玄年措不及防地和那人對上視線,然而還不等他看清……
畫麵消失殆儘,視野中隻剩下眼前蔣生那雙好看的眉眼。
晚上那種熟悉的情緒重新爬上心頭,隻不過這次紛繁複雜的情緒中,少了很多愧疚,多了更多的心疼。
譚玄年不禁和蔣生錯開視線,暗暗自我譴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