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清和偏了偏頭,重新掛上的耳墜也隨之偏轉,流蘇輕晃,“她不是北海道人,卻喜歡這裡的風景,和我閒談時說過如果可以想要葬在北海道,我當然要實現她的願望。”
太宰治靜靜聽著。
“麻葉女士是個很心軟、感情也很豐富的人,所以才會輕而易舉地就將那時的我放在心上,再也沒有放下去過。”神代清和的表情柔和,眉梢眼角都是安寧的味道,“她年紀不大,是得急病過世的,那時候我已經入職特務科了,可惜,沒找到能治愈疾病的異能者。”
“以前我是有點嫌棄她的,因為她真的很愛嘮叨,總是翻來覆去地說我長大後一定非常英俊帥氣,一定會有很多很好的朋友,一定會遇到值得攜手一生的伴侶……”
“太宰。”
神代清和直直看進那雙鳶色的眼睛,“還記得你出國前那晚嗎?”
太宰治:!
自他回國以來,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提那時候的事情……
——可誰又能真的忘記?
思維不受控製地回到那一夜,酒精將彼時混亂的心跳籠在迷霧中,他在清和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後落荒而逃……
哦。
清和還親了他一下。
太宰治眼神遊移。
“拖了這麼久才和你說起,大概也是我的私心吧。”神代清和放柔了聲音,輕輕的,像是害怕驚動什麼,卻很坦率,“害怕說出來我們現在的關係就會發生不好的變化,怕你會躲著我的那種私心。”
太宰貓貓的眼神都要飄到外太空去了。
神代清和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他試探性地捧起太宰治的臉——沒有遇到阻攔,“太宰,你大概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畢竟“我”的存在,是從14歲以後開始的。
“我無意理清那晚發生了什麼,但我能感覺到你的心情,我在你心裡,也很重要,對吧?”陽光下的黑發少年笑容清淺而安詳,“既然如此,我們不管是什麼關係都好,摯友、或者彆的,都隨你。”
分離的時間裡,神代清和看了很多書籍和網絡熱帖。
無數的觀點眾說紛紜,摯友變戀人,似乎不是誰都能接受的。
但無所謂。
更看重精神聯結的神代清和想,隻要羈絆真實存在,外在的表現是哪一種,又有什麼關係?
——柏拉圖點了個讚。
太宰治頭腦混沌,囁嚅著道:“你、清和你是說……”
“非人類似乎可以一直不變。”想起魏爾倫的執拗和中也帶點傻氣的熱烈,神代清和微微一笑,“我應該也是這樣。”
琥珀色的眼眸和鳶色的對視,黑發少年收回手,平靜而坦然道,“太宰,我把主動權交給你了。”
這是幅很唯美的畫麵。
整片天地都寂靜,有風吹動,將喬木上細小的碎雪卷起,落在少年如緞的黑發、甚至有調皮的落在他長長的睫毛。
隨著少年的話語,透明的大網自虛空靜謐浮現,悄悄地、慢慢地鋪張開將他籠罩——
……可以逃的。
太宰治這樣提醒自己,
雙腳卻像是紮根,任由自身被這溫柔的大網所捕捉,他有點想哭,隻覺情緒低落又高昂,心中空蕩又滿溢,他似乎抓住了通往平凡的幸福的蜘蛛絲,又似乎隻是看到了虛假的海市蜃樓。
啊。
太宰貓貓僵硬了。
真是超——可愛的!
神代清和有點雀躍地想著,麵上保持著成熟穩重的靠譜表情。
他早就意識到了,即使快要成年,膽小的太宰貓貓仍然需要透過窗戶才敢看這個世界。
而自身,似乎成了最重要的那扇。
宛如懸在半空的太宰治,其本身是缺少與地麵的連接點的,隻能借助他人的支撐。
通俗地說,他不夠獨立。
但神代清和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必須糾正的缺點: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這樣的人,離了母親活不下去的,離了女友就要自殺的……米花町這樣的案子一個月能找到好幾個,而作為支點的自己,已經稱得上是脫穎而出的可靠了。
……或許也有自私的因素?
——希望在自身離世後,重要的朋友/戀人能性情大變、一直懷念、無法接受他人……
這段時間看了1001個愛情故事的神代清和不確定地想。
“回去吧。”
見太宰貓貓還僵著,神代清和牽起他的手,往墓園的出口走去。
*
客房是標準間。
太宰治努力表現得和平時沒有異樣,在小夥伴眼皮底下演戲的感覺頗為羞恥,但不得不說,他的演技的確很好,連自己都要被騙過去。
直到夜晚,白日發生的事情不受控製地重新浮現在腦海——
等等。
清和說麻葉女士念叨“伴侶”,又說“我無意理清那晚發生了什麼”“摯友或者彆的”……他到底知道多少了?
黑暗的室內。
太宰治麵上發燙,又一次把臉埋進了枕頭裡。